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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下昆仑
第一章少年子弟江湖老
燕赤丹离开昆仑山已经七天了,还没有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作为昆仑第十六代弟子中最为默默无闻的小角色,燕赤丹对此次长老会忽然派自己下山的决定十分不解。他甚至可以想象,当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来的时候,大多数的长老会“哦”的一声,然后说,燕赤丹啊!好像没听过这人呢,他也是昆仑弟子?
昆仑山地处西域,和任何一家中原名山都不相近。因此,昆仑虽然也被列为中原九大剑派之一,却和中原各大门派素无来往。不过,昆仑自古以来就被尊为道门正宗,推崇术法与武学同修,所以昆仑门下弟子,不但剑术高超,武功出神入化,玄门法术亦是必修课程,驱妖斩鬼、降魔伏怪也一样擅长。每一代行走江湖的弟子或多或少都会闯出字号,结识一些成名高手,让昆仑山的名头稳稳不坠。
中原武林此时分成两大势力,相互对峙,而昆仑派一向暗中支持号称北武林的碧木山庄。为了支援碧木山庄,昆仑门中经常派出门下弟子加入其中。这样的举措,不但让刚出道的昆仑弟子有武林第一等大势力撑腰,避免很多挫折,优秀的昆仑弟子也让碧木山庄这样的武林霸主实力更增。燕赤丹这次就是被派去加入碧木山庄。
燕赤丹给火堆里加了些木材,让这夜里唯一给他温暖的篝火更旺盛些。今年才十六岁的燕赤丹,在昆仑派非但不算出色,连一般都算不上。他的师父怒山真人,辈分倒是颇高,跟现在昆仑辈分最高、名气最大的昆仑五老同为一代,不过两者的武学修为和道术造诣,却差之天地。怒山真人一辈子连昆仑山也没有下过,只是因为活得久些,才混到苍云阁阁主的地位,担任执掌书库的闲差。
苍云阁所藏不过是寻常道家典籍和昆仑弟子行走天下辑录的见闻和秘辛,没有一本武学典籍,也无一本道门正宗心法,这个位置等于是养老。
燕赤丹本来不过是昆仑山上的一个扫地童子,那一日也不知怎地就惹得怒山真人高兴,开口收他为徒。眨眼间四五年过去,燕赤丹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不少昆仑本门的道术、武功。只不过燕赤丹总觉得,师父教得不怎样,他这个徒儿也没甚出息,比江湖宵小或者能强出很多,却无论如何也算不得高手。
本来昆仑弟子能有资格行走江湖的,必定是通过九霄堂青虬真人验定,道术武功皆登堂入室者,方可获准离开昆仑,不然出去的弟子一个个都不像话,把本门脸面丢得满地都是,日后昆仑弟子如何出去见人?
燕赤丹自问决没可能通过青虬真人的法眼,所以从没有任何闯荡江湖想法,更没想过在江湖中扬名立万,在他看来和自己师父一样在昆仑山上混到老死,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一生了。
燕赤丹至今还记得,青虬真人见到自己的时候,只是“哦”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好干,别给本门丢脸。就那么挥挥手,让他下山,根本就没有问过他的武功道术到了什么境界,这让燕赤丹非常诧异,一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那个青虬真人就是冒充的。
燕赤丹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施施然地下山了,那些武功比自己高、道术比自己深、对滚滚红尘渴望无比的师兄弟们争都争不来的机会,忽然落在他的头上。
因为出来得匆忙,怒山真人也没什么东西给他,燕赤丹除了随身的一口长剑,也就是一个装换洗衣物的竹箱,几两散碎银子,这些日子连口粮都是捕猎得来。至于为什么如此着急要他下山,长老会的说法是,碧木山庄跟号称南武林的五庄观,最近恶斗五场,死了百余名精英好手,急需新血,还让他一路上要加紧赶路,不可耽搁。
“碧木山庄急需新血?可我这样的货色能帮得上什么忙?只怕五庄观随便出来一个好手,就能把我砍成十七八块。再说……指望一个头一次离开昆仑山的人在几十日内找到碧木山庄,本身也是一件不靠谱的事儿了。”
昆仑山延绵数千里,出了昆仑山,依旧是不见人烟的荒芜草原。燕赤丹又是第一次出门,几次都把路走错。不要说从速赶到碧木山庄,就连能否活着走到人烟聚集之地,都没多大把握。
这个小道士一面抱怨,一面手指随意一曲,弹出一道小小的火花,把旁边一直乱飞的小虫烧成灰烬。虽然不是很成才,法力也不济,但小小的离炎诀还是难不倒他的。用道家真火来驱赶虫豸,燕赤丹也就是图个方便。他的离炎诀最多只有一重境界,还未有焚尽妖邪的霸道威力。据说第十二重天的离炎诀,能引动九天真火,焚化世间一切,无物可当。
燕赤丹伸手转了一下火堆上烧烤的小兽,脸色很有些难看。嘴里喃喃自语地嘟囔了几句,半分想要吃的胃口都没有。
忽然风中隐隐有声音传来,燕赤丹凝耳细听,似乎是兵刃交击之声,宛若龙吟,绵长不绝,但是过了片刻,又变得悄无声息。燕赤丹听了一会儿,有些拿不定是否要去那边查看一下,想了片刻,他终于决定。
“算了吧,听那边打得正热闹,怕是没有心思给我指路。凭我的武功,也不大可能为人化解纠纷,说不定还要被误伤,我明天还是一路向东,应该会找到路径。”稳稳拿定了最懒的主意,燕赤丹又是愁眉苦脸地看着火堆上烤得油汪汪的小兽。
一道青光冲霄,随即又有五道乌黑、两道浅灰、一红一碧九道光华紧随其后,这些光华在夜空中追逐邀斗,犹如十条光龙,十道闪电,在乌云中穿梭。
“竟然是有懂得剑术的人在比斗!”
燕赤丹认得那是剑术高手御剑的剑光,微微一愣,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
中原九大剑派,以峨眉为尊,青城次之,但是昆仑远在西域,威名却也不输给这两大门派。几乎每一个加入这些剑派的弟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学成剑术,然后可以御剑千里,出入青冥,斩妖除邪,扬名天下。
在昆仑,要想学到御剑术,练成飞剑数十里外、取人首级的本事,没有经过长老们的反复验其人品,观其心性,确定是可传本门秘法之人,也只能望之兴叹。就算学到了,也还要数十年的闭关苦修,才能练成剑术。
“不知是何方高人在争斗,看起来是九道剑光在追一名敌人!”
燕赤丹的师父怒山真人性子粗疏,也没用什么严格考核,就很随便地把昆仑的真传剑诀传授给了燕赤丹。当时燕赤丹还很兴奋,只是当他开始修炼剑诀的时候,才知道其中艰难。他如今已经修炼了三年昆仑嫡传的“天禽剑诀”,也只能在十步内勉强控制长剑如乌龟般缓缓爬游,怒山真人每次见到,都随意一脚把他的剑光踢飞,然后再数落几句,让他更加笃定,自己没有学剑的天分。
燕赤丹也知道,自己的“天禽剑诀”根本没法用来打斗,连唬人都不成。此时见得有人斗剑,燕赤丹不由得艳羡非常,也略略有些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起好奇心,去看个热闹。人家都是如此本事,他这个修为低微的小道士过去,只怕随意被谁的剑光兜带一下,便即了账。
高空中那道青色剑光狡猾无比,开始显得十分示弱,但是当两道乌黑剑光离众而出时,立刻光华大盛,只是一绞,那两道乌黑的光芒就爆碎成无数碎片,从天空撒落,等到其余七道光芒追上,那道青色剑却又隐入了乌云之中。
燕赤丹在昆仑修炼,别的本事还差,这眼光却极为锐利,他看到了两道乌光之中有重物坠下,不由心中一动,运起轻功向那方赶去。
燕赤丹掌心托了一朵拳大的火花,看着两具一身黑衣、摔得血肉模糊的尸身,喃喃自语道:“好倒霉,我以后练成御剑术,一定要多备一口飞剑,要不然……这两个货色,就是我的前车之鉴。”这小道士抬头望了望天空,打了一个冷战,似乎自己脚下不是坚实的大地,而是万丈高空一般。
虽然有些怕死人的狰狞,但是燕赤丹在两人身上查看一圈,看到两人腰间的皮囊,忍不住壮了胆子,小心翼翼地伸手摘下,动作之轻,犹如怕惊得这两具尸体翻身爬起来一般。
这两个皮囊不知什么动物皮毛制成,又轻又软,一个色泽暗紫,一个却是纯白色的。燕赤丹认得这皮囊的用途,那是修道人随身必备的剑囊,用来装飞剑用的。
他下山所带的一口长剑,只是普通的百炼精钢,根本没有昆仑长老们所用的飞剑那么神奇,能大如长虹,细如发丝,随身藏于无形,因此这剑囊,自然也就没有了。
这两个剑囊显然都已经随原主几十年了,这类东西,因为沾染了飞剑的五金精气,本身又是难得的材质制成,已经算得一件异宝,佩戴在身上,等闲妖物都不敢接近的。
虽然知道刚才这两人的飞剑已经被绞碎,燕赤丹还是抱有几分侥幸,探手在两个剑囊中各摸了一下,结果叫他惊讶。暗紫色的剑囊中有五枚镇煞钉,而白色剑囊中有一枚被称作五行轮的利器。
这两件东西都是旁门极常见的法器,跟飞剑功效相等,以心法催动,亦能飞出百里之外伤人。燕赤丹虽然并未见过什么法器,但是他师父怒山真人,怎么也是昆仑的高辈真人,些许见识还是有的,曾跟他提起过天下正邪各派最惯用的各种法器。
这时高空中几道剑光都已经隐去,不知所踪,燕赤丹略一犹豫,藏了两个剑囊,转身离去,等他回到自己放置行李之处,一个魁梧的汉子正在翻动他架在火堆上的烤肉。
看到燕赤丹回来,那汉子露齿一笑,说道:“小兄弟倒是好兴致,在下李玄感,想问小兄弟讨口吃的。”
这大汉身形十分雄伟,虽然说话的时候左手有些不稳,似乎受了伤的模样,但依旧十分的霸气,坐在燕赤丹的随身竹箱上,犹如十分相熟一般。他把火堆上烤得十分焦熟的兽肉大掌一抓,毫不客气地抢到嘴边,也不顾灼热,就大大地咬了一口。
燕赤丹略略惊讶,想要阻止,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开口,只是淡淡地说:“前辈,这肉可是很烫的。”
那大汉顷刻间已经吞了大半的熟肉下去,呵呵笑道:“这点温度又算得了什么?刚才我大战溟山九鬼,就连他们的碧落阴火也奈何不得我的龟甲玄罡炼。”
燕赤丹并未立刻露出惊讶神色,他只是很迟钝地搔搔头,然后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他在昆仑山上接触的人物有限,实在不晓得溟山九鬼和龟甲玄罡炼都是什么名头。考虑到师父教导过,不要随意问别人武功、师承之类的江湖禁忌,燕赤丹也就没有把疑问宣诸于口。
那大汉风卷残云一般,把燕赤丹烤的小兽吃光,对燕赤丹豪迈一笑,说道:“我李玄感从不平白受人恩惠,今日吃了你这么好的东西,你跟我说说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帮你办了。”
燕赤丹摇了摇头,想了想,忽然又连连点头道:“我迷失了路途,李先生若是能告诉我怎么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我就很感激。”
李玄感一拍双手,说道:“这个问题你就不用知道了,因为你永远也走不出这块土地,换个别的心愿吧!”
燕赤丹惊讶道:“李先生这话从何说起?”
李玄感虽然身上看起来受了伤,但是依旧威霸无双,一双精芒如电的巨睛往燕赤丹身上一扫,轻描淡写地说道:“为了避免被人泄露行踪,我要杀了所有见过我的人,溟山九鬼是第三批,你这个小鬼是第四批。”
燕赤丹大吃一惊,伸手刚要去摸长剑,李玄感深吸了一口真气,虚空一抓,那口跟随燕赤丹才不过三日的长剑,就弃暗投明去了。
“御剑术!”
“没错,没想到你这小鬼倒也识货。下辈子投胎,别做武林中人吧!”
李玄感信手一送,就要把刚夺来的连鞘长剑,射向了燕赤丹的脑袋。以他灌注了真气的一掷,即便长剑还没出鞘,也足可把燕赤丹的脑袋砸成个烂西瓜。就在这刹那间,李玄感突然感到自己的真气涣散,手腕劲力全失,长剑“当”的一声跌落地面,连他自己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你!你烤肉放了什么?”
李玄感亦是老江湖,立刻察觉到刚才吃的东西有古怪,想要强行提起真气,逼出体内毒性,却没想到他这不提真气还罢,真气一动,五脏六腑都是一震,头脑顿时发出阵阵的晕眩。
燕赤丹小心翼翼地捡回了自己的长剑,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对李玄感答道:“因为我在山上就听说,很多武功高强的人物,就因为一个不慎,饮食中让人下了蒙汗药,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按照一本道书记载的古方,自己炼制了一些谪仙人,打算用来防身。”
“但是,你怎知道我会出现,预先在这烤肉中下了药等我?”
燕赤丹脸上露出很抱歉、很对不起的神色,搔搔头答道:“我烤这只小兽的时候,拿盐巴不小心拿错了,你没看,我一直都没有吃它。”
李玄感喉咙中嗬嗬大叫,看着燕赤丹伸手捂住了眼睛,拔剑出鞘,向他刺来,心中油然升起屈辱之感。他自负武功天下罕逢敌手,纵横天下数十年,今日却要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下。
就在长剑碰触到他的皮肤上时,燕赤丹突然停住了剑锋,把手从眼睛上挪开,深深吐了一口气,有些难以决定的样子。
李玄感心中浮起一线生机,正要开口,燕赤丹对他躬身施礼,怯怯地说道:“我出师门的时候,带的盘缠极少,呆会儿杀了您之后,还要把您的行囊也拿走。不过我会记得把您的尸体埋好,不让鸟兽侵扰,请您安心去吧。”
李玄感本来就在苦苦支撑,被燕赤丹这么一句,只觉一股怒气上来,加上药力不断的侵蚀,生生地晕了过去。
燕赤丹再度躬身施礼,有些感激地说道:“李先生真是好人,虽然您看起来很凶恶,却能体谅我从没杀过人,怕您醒着我不好意思动手,主动装晕,真是多谢了!”
燕赤丹再三感谢,然后随手一剑,划开了李玄感的咽喉,确定这人死得不能再死,这才放下了长剑,伸手在李玄感身上细细地搜了一遍,什么衣服里的夹层、靴子上的帮口,无一错漏。李玄感身上余物不多,除了随身剑囊之外,只有一口青色的短刀和一枚短短的铁尺,一本质地怪异的经书,扉页上写了《十二兽形诀》五个大字,还有就是一张张写着几百、几千的银票。
燕赤丹从未下过山,在昆仑山上跟人接触也少,但是至少他还没无知到连银票都不认得的地步。这些银票的数额加起来,足有二十几万两,此时燕赤丹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道爷去盘下个道观,收几个徒弟使唤,安安稳稳过神仙日子,再不用回昆仑吃苦……”
第二章江湖传闻走如电
十七日后,当燕赤丹看到了一处牧民们的集市出现在眼前,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叫一声,几乎是足不沾地地飞了过去。
亏得牧民们性格彪悍,平时为了防范狼群野兽,几乎人人身上携带有弓箭马刀,对这身配长剑的小道士也没多少好奇,只是打量了几眼,就各自忙着打理自己的牲口群。
燕赤丹闯到了集市之中,拍拍身上道袍的尘土,向最近的一个牧民稽首问道:“这位大叔,不知去中原该怎么走?”
那个牧民身材高大,脸上却十分和气,见到燕赤丹还是个孩子,就爽朗说道:“你要去中原正好跟我们一起,我们牧场答应了给万景山庄送一批好马,可以带你一程!”
燕赤丹听了大喜,连连道谢。那牧民看燕赤丹衣着,不由得笑道:“小兄弟你是初次到这草原之上的吗?连代步的马匹都没有,怪不得如此辛苦!”
燕赤丹面有愧色道:“不知这集市上可有便宜的,我正想买一匹来。”
那牧民突然看到燕赤丹腰上的白色剑囊,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随即隐去,豪爽地笑道:“我的这些马儿都已经给了别人,不能再行出售,不然便宜卖你一头牲口,也不值什么。”
燕赤丹连连摇头,答道:“大叔答应带我一程,我正愁不知怎生感谢,怎好还占您便宜。我另行去购买马匹就是了。”
那牧民微微点头,笑吟吟道:“我们今晚才出发,到时候你到那边的帐篷去找我们好了!”
燕赤丹顺着那牧民的手指方向,果然看到了一座帐篷,一个身穿淡黄衣衫的十八九岁少女,正在帐篷前给一匹赤骝骏马洗刷,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犹如异花绽放,竟然是罕见的美人。
“那是我的小女儿,小兄弟觉得长得好看吗?”
燕赤丹终究是出身名门正派,哪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脸上顿时显出了羞涩,举手跟那牧民道别,匆匆离去。
燕赤丹一走,那牧民立刻脸色一变,和气收敛得一滴不剩,大步向自己的帐篷走去。那淡黄衣衫的少女见牧民回来,脸色亦显得十分沉重,放下了刷马匹的东西,跟着牧民进入帐篷里面。帐篷中竟然有四五名相貌古怪的人,听到那牧民说起刚才遇到燕赤丹的事情,顿时惊讶无比。
“是溟山九鬼中白须鬼的剑囊吗?听说他杀了一头雪山白犀,才制成了这个剑囊,平时珍惜得不得了。怎会落入那少年手中?”
一个看似有些肥胖、商贾模样的人惊道:“难道连溟山九鬼都被李玄感杀了,不然白须鬼的剑囊怎会落入这少年手中的?要是这样,李玄感的武功也实在太厉害!我们几个联手,只怕未必能强过溟山九鬼。”
牧民嘿嘿笑道:“李玄感若是不够厉害,怎会号称‘天下四凶’之一?又怎能带着那件东西跑得这么远?不过,我不信他屡次受到追杀,身上会一点伤也没有。那件东西若是我们能得手,不出几年大家便可独霸一方,就算北武林的碧木山庄、南武林的五道庄这些大势力也奈何我们不得。这个时候不冒险,一辈子也混不出头来。”
这话出口,帐篷里的几人双目都爆出精光,习武之人谁没有几分血性?他们几人暗中结成一股势力,早就有开帮建会的打算,只是苦于实力不足。想到李玄感手里的那件传闻的东西,人人心里都热了起来。
那肥胖的商贾模样之人,随即问道:“堂主让那少年晚上过来,有何打算?我们短时间不可能回中原,怎能带他上路?”
牧民冷酷一笑,做了个刀斩的手势,帐篷里的人顿时有会与心,皆点头不语。淡黄衣衫的少女脸上露出微微的不忍,但是她知道事关重大,若是一个不好,大家都会成为天下武林的众矢之的,也不敢出言劝阻。
燕赤丹终于见到了人烟辐辏之地,又找到了可以结伴同行的人,心中颇为兴奋。他心中想道:“这里卖牲口的甚多,正好我还没骑过马,买一匹来代步应是不错的主意。亏得我翻看了李玄感的行囊,不然现在连路费都差了好多,哪有钱买马?为何同样是武林中人,我们昆仑山的人,都那么穷呢?就连兵刃,我们昆仑的剑似乎也品质奇差……”摸了摸从白须鬼身上捡来的剑囊,燕赤丹更觉得有些沮丧。
手中有钱,燕赤丹也多了些底气,在一家卖马的商贩手里购买了一匹上等好马,对方还送了全套的鞍辔。游荡了些时候,自忖天色已经不早,燕赤丹便去寻那牧民。
这里的集市颇大,草原上的牧民都来此处交易,其中也不乏中原来这里收购皮毛、马匹的商人。因此处处都是临时搭起的帐篷。那牧民的帐篷,在集市的最外沿,颇为冷僻。
燕赤丹在帐篷外面叫了几声,半晌都无回答,他有些奇怪,暗忖:“难道他们有事离开了不成?可这外面的马匹行囊,都还在啊!”
他踌躇一番,终究不想露宿草原,挑开帐篷的门帘,想看看里面究竟有人否。这一眼不打紧,让燕赤丹立刻就缩回了脑袋,趴在帐篷边上狂吐起来。帐篷里面已经没有半个活人,六具尸体倒卧帐篷里各处,显然有一番搏斗来的。
“我最怕死人了!杀人我不怕,可是我怕死的!”
心里无数次臭骂昆仑的几位长老,燕赤丹恨恨地想:“要是在昆仑山,日子过的多么平静,那么些优秀弟子不派出来,让我下山干什么?”
吐了一场,燕赤丹终究按捺不住心里疑惑,悄悄地又爬进了帐篷,仔细地看了六具尸首。他倒也有几分眼力,这六人都是额头上穿了一个小孔,便即身亡,显然是有位御剑术修炼至绝顶的高手出马,数息之间就解决了战斗,不但让他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更不曾惊动不远处集市上的人。
发现那淡黄衣衫的少女不在,燕赤丹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不过他在那牧民滚落的衣袍下面,看到一口中原式样的单刀,加上帐篷里的五人都是中原服饰,心里一转,暗道一声:“好险!原来这些也都不是好人。”
燕赤丹虽然是第一次行走江湖,但是偶尔听那些回师门的师兄弟说起种种凶险,早就存下了“一入江湖,不得好死”的念头。燕赤丹先后两次,遇上李玄感和这些改扮了身份的牧民,这个念头更是牢牢印入脑海,这让这个小道士决定,以后再也不肯相信任何人了。
燕赤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已经被冷汗浸透,那都是吓的。他自言自语道:“这等凶险之地,我还是少停留为上,赶紧离去。至于碧木山庄……想来他们也不会缺我这样的平庸高手,还是不去了……”
“你们听说了没有,现在江湖上有几件大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其中第一件,就是天下四凶之一的李玄感,夺了百年前拜月教三大镇教之宝的天离麒麟尺,一路上连杀了百多名高手,逃入西域不知所踪。第二件,就是昆仑派出了门下最出色的一位弟子,加入了碧木山庄,据说这位年轻弟子,是昆仑派创派以来第一个在弱冠之年修成了天禽七式的人,为的就是参加南北武林五年一度的天骥大会……”
数十名镖师正在一家客栈里高谈阔论,旁边角落里一个十五六岁少年道士,却听得面色如土。“天离麒麟尺!原来李玄感剑囊中的那根短尺叫做这个名字,这件被无数江湖势力争夺的玩意儿,现在可正在我的背囊里。至于那个昆仑派门下最出色的弟子,难道就是我吗?天禽七式是本门七大御剑心法之一,我倒是曾学过,不过距离修成,说十万八千里还是近的,去参加天骥大会?给人当鸡鸭宰还差不多。门中的长老,可谁也没跟我说,让我下山是参加什么天骥大会啊!”
这个少年道士正是燕赤丹,他辗转了一月有余,才踏入了北武林势力最雄厚的湖北境内。虽然并不想去加入碧木山庄,但是燕赤丹生长在昆仑山,从未有过行走江湖的经验,不知不觉还是向北武林的总舵而来。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有江湖中人说起这两件事情。
拜月教是百年前武林第一大势力,谁也不知什么缘故,突然间一夕崩溃,四分五裂。天离麒麟尺中据说藏有拜月教至尊宝典《五星诸宿日月魔经》,因而成为人人欲得之物。百余年来也不知转手多少次,几乎没有一位主人死得安详。
而那个天骥大会,却是南北武林为了保持平衡,而选定在泰山举行的比武,五年一次,挑选五名帮会里年轻的高手决一生死,每一场比武,都决定了一块获利丰厚的地盘之归属。
“昆仑诸位长老是怎么想的?我去参加那个天骥大会必死无疑,难道他们决定投靠五道庄,所以要出卖碧木山庄的利益?”
燕赤丹脑海里蹦出这么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心里不由得又苦笑起来。碧木山庄跟昆仑派势力交错,已经是休戚与共。昆仑五老中的青虬真人的俗家侄子就是碧木山庄的七庄主,而碧木山庄三庄主的儿子和女儿,都在昆仑山学艺。昆仑派是怎么也不可能投靠南武林的。
“碧木山庄是绝对不能去了,让人知道我身上有天离麒麟尺,那也是活不过明天的。我还是藏身那座破道观里,一两年都不出来的好。”
心里打定了主意,燕赤丹悄然起身,他这种小道士毫不起眼,也没人来注意他。离开了这家客栈,燕赤丹直奔自己栖身的道观而去。
银票二十六万七千两、十一个剑囊、李玄感的武经《十二兽形诀》、斩龙刀、天离麒麟尺、溟山九鬼和那些扮作牧民的武林人物身上,总共二十几件各色法器,还有七八本武经道书,这是燕赤丹的全部家当。他杀了李玄感之后,也没忘了在草原上寻找溟山九鬼的尸首,不然也不会走了十七天才寻到那处集市。至于那些扮作牧民的武林人物的家当,他自然也不曾放过,都顺手牵羊了来。
这些东西一溜地摆在了床上,燕赤丹眉头拧得什么似的。
李玄感被称作天下四凶之一,武功剑术强横霸道,纵横天下数十年鲜遇敌手,师门来历却十分神秘,江湖中无人知晓。燕赤丹虽然还未找到天离麒麟尺上的机关,没能取出拜月教的武学宝典,但是光这部《十二兽形诀》亦是非凡之物。
不过现在的燕赤丹,对武功的兴趣远没有对那二十几万两的银票兴趣大,虽然出身昆仑这等大派,但是从小他就给师父怒山真人下了定语:“尔资质鲁钝,武道上难成大器,天分下等,昆仑秘术亦难有造诣。平时还是多花些时间收拾房间、端茶倒水才是正经。”
在昆仑十几年,燕赤丹除了自己闷头习武,从未跟任何师兄弟交过手,苍云阁地处偏僻,极少有昆仑弟子前往,燕赤丹也没有见过几次同门演习武学。他对自身武功高低的判断,唯一的来源,也只有怒山真人的斥骂。
本来燕赤丹私心里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天分奇佳,只是给怒山这老眼昏花的家伙当作驽马误判了而已的念头。但是下山后,他就遇到了李玄感、溟山九鬼这类的人物,这让燕赤丹顿时打消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再好的武功也要人练,我这么没用,就算有绝世武功秘笈在手,也未必能练出名堂来。”心中感慨一句,燕赤丹收起所有的东西,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隐居个几年,无所事事不如随便修炼来解闷。
燕赤丹把玩了一会儿天离麒麟尺跟《十二兽形诀》,他已经试过多种方法,也没法撬开天离麒麟尺,因此他便把目标放在了李玄感的这部武经上。李玄感的武经比溟山九鬼和那些扮作牧民的武林人物都要高明得多,燕赤丹毕竟是昆仑弟子,这点差别还是分得出来。
《十二兽形诀》,自然是分成十二种武技。
分别是白蛇吐信掌、金刚苍猿臂、龟甲玄罡炼、猛犸大力诀、灵鹫裂骨爪、灵豹十八翻、仙鹤舞空劲、火蛟炼狱掌、烈马沉雷踏、白熊破冰拳、金狮伏兽吼、螳螂斩雀刀。这《十二兽形诀》武技刚猛绝伦,跟昆仑一脉道门先天的路数大为不同。《十二兽形诀》每一种武功之间都有联系,学成一门就等若为下一门打下了基础,越学越是容易。比方猛犸大力诀锻炼的是蛮力,在强壮身体上有无穷好处,肌肉筋骨变得强韧,再去修炼护身的龟甲玄罡炼就事半功倍。
金刚苍猿臂锻练的是手臂上的功夫,对白蛇吐信掌、灵鹫裂骨爪这类手上功夫也有帮助。火蛟炼狱掌、白熊破冰拳,练的是一冰一烈两股真气,跟昆仑派道门阴阳交汇、培养本源有异曲同工之妙,两种内力互相激荡,增长内力速度极快。
想要修成御剑术,就必须要有浑厚的真气,真气凝练无匹,才能跟飞剑合一,驱使于千里之外。十二兽形诀修成,真气之刚猛浑厚,可以给御剑术打下坚实无比的根基。
李玄感遗下的这部武经,除了前面所载的十二兽形诀之外,在最后一页,还记载了一门《斩龙刀诀》,这部《斩龙刀诀》,才是整部武经的精华所在。十二兽形诀前面十二种武技的积累,都是为了最后修炼《斩龙刀诀》打下基础。
李玄感凭了这部《斩龙刀诀》,不知斩杀了多少人物,这才挣下了天下四凶的名头。溟山九鬼也都是练成御剑术的成名凶人,却给李玄感独力斩杀,由此可见这《斩龙刀诀》的厉害。
燕赤丹拣定了这部《十二兽形诀》,脸上却不是寻常武人得了武学秘笈的狂喜,反而有些郁郁,暗暗想道:“这李玄感的武经虽然厉害,但这人的名声太臭,若是给人瞧见我使用什么《斩龙刀诀》,误以为是他的门人徒弟,来除恶扬善,岂不是大大的不妙?我学了解闷也就罢了,千万要记得,不可在跟人动手的时候,运用这《斩龙刀诀》……”
第三章锥在囊中难藏锋
北武林碧木山庄本来是为了对抗黑道武林势力五道庄,由几大正道门派联手创建。虽然各大门派自重身份,极少有成名高手加入,但是门下的年轻弟子,却大多加入碧木山庄效力。
南北武林草创伊始,双方恶战连场,到了后来谁也承受不起如此大的
伤亡,因而五道庄几名庄主提议,每五年举办一次天骥大会,大家各出五块地盘,决斗五场。胜的一方不但可以保住拿出来的地盘,还可以得到对方的一处地盘。
碧木山庄的几位主事在商议之后,对此提议亦深表赞同,这样既可以让人手损失减少到最小,又能削弱对手的势力。只是加了一条,参加过一届天骥大会的人,便不可以再参加的条款。
自从天骥大会举办以来,虽然每到临届之时,刺杀对方参加大会比武人选也蔚然成风,但是大规模的争斗却着实少了,让武林中平静了很久。
这次北武林碧木山庄派出的五名高手,都是各大派的年轻弟子,而最最神秘的,就是传闻中,昆仑派初次下山、修成天禽七式的少年高手。
虽然人人都知此人已经下了昆仑,但是眼看再过三月,天骥大会就要召开,还不见这名昆仑弟子出现,碧木山庄负责此次大会的七庄主不禁有些急了。
他在自己的云升凰殿中,拍案大怒,对手下五大总管怒喝道:“平时你们也自吹手眼通天,江湖上风吹草动,无有不知。现在这名昆仑弟子究竟是死是活尔等都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查访的?”
青房总管云岭术淡淡说道:“每年这个时候,五道庄刺客大营的杀手,就会遍布天下,伺机而动,我只怕这名昆仑弟子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已经特别关注刺客大营的动向,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希望他能有好运吧。”
七庄主冷哼一声,说道:“我们也不能这般消极等待,若是此人不能参加比武,尔等可有后备人选?”
红房总管仓云红一笑说道:“七庄主不必着急,今年武当派松云剑张灵人剑术大有进境,突破了龟鹤剑法的瓶颈,达到了一剑九变、动静如恒的造诣,绝对可以胜得了五道庄的黑心掌洛南嵩。”
七庄主摇头道:“决定这天骥大会比武人选的权力在我三哥手里,松云剑张灵人上一届因为遭人暗算,未能出场,这次本来也该是选他最为稳妥。我也不知三哥为何一定要给这个昆仑弟子预留一个名额,这人的武功、经验、临敌都是未知之数,就算他来了,我也未必放心。”
仓云红低低一笑,说道:“三庄主只怕是要给少庄主留个名额吧!”
七庄主冷冷道:“虽然我亦是出身昆仑,但是徇私之事,到了我这一关就通不过。况且三哥的儿子学艺才五年,就算那小子天分再高,也绝没可能学成天禽七式。若是我昆仑派真出了能学懂这路剑法的天才,黑心掌洛南嵩必败无疑,我也会一力支持,让他替下松云剑张灵人。”
仓云红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说,讪讪退下。
七庄主脸上烦躁之色大起,挥手让手下五大总管退下,淡淡说道:“你们还是加意寻找这位昆仑弟子吧,不过松云剑那边也要派出人手保护,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仓云红见七庄主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心中大喜,离开了云升凰殿,立刻回了自己的红房。
碧木山庄每名庄主名下,都有五房总管协助管理山庄,这总管定然都是武林中大有名望、经验丰富的强者。他们掌握了碧木山庄的大多数资源,可以说是炙手可热,比一些小门派的掌门更有地位。
“哼哼,那个昆仑的小子最好别来,这碧木山庄给昆仑一脉压制得久了,也该我们武当派出头。这次松云剑张灵人师兄若是能赢得天骥大会,在山庄里地位定然大幅提升,总有一天这庄主的位子,也要多几个武当派的人。”仓云红独自一人在房里,自言自语,他可不知道,名义上应该来参加天骥大会的燕赤丹,正巴不得没有人找到他。
“怪不得我们名门正派很少出年轻高手,平时都给我们练入门的货色,武功怎么高得起来?”
燕赤丹本以为李玄感的武经,定然是需要下十年八年的苦功,才会略有小成的那种。所以他修炼时,也只是抱着消磨时光、打发日子的念头。却没有料到,不过半年时光,自家已经把十二兽形诀依次练成,真气猛增五倍以上,御剑术也竟而随之突破。
原本燕赤丹只是勉强能驱动长剑在十步距离内,飘空辗转,力道柔弱得不像话,修成十二兽形诀之后,进步神速,终于能把自己的精神意念灌注到长剑之中。
御剑术的这步功夫极为关键,想要把自己的一部分意志附在兵刃之上,让飞剑灵活得宛如手使,却是武侠向剑侠的飞跃一步,很多人终生苦修,都没能突破这一关。只有突破了这一关,御剑术的威力才算是渐渐显露出来,方能用来跟人争锋比斗。
不过伴随这次修为上的突破,燕赤丹也面临了一个对他来说至为关键的选择,是选修斩龙刀诀的好,还是选择天禽剑式的好。
十二兽形诀走的是刚猛路数,到了后期延伸到了刀诀上,有万兽奔腾咆哮之气机,往往刀光还未及身,刀意就已经震慑敌胆,乱其真气,数招间就败敌于刀下。何况燕赤丹杀了李玄感,把这名凶神仗以成名的斩龙刀都夺了,凭了这口绝世凶刀,修炼斩龙刀诀正是相得益彰。
天禽剑诀在真气运转上有独得之秘,走的是剑意化形的路子,一点剑气就能变化无穷,对飞剑的依赖甚少,根本无需跟对手飞剑相拼,就能克敌制胜。配合剑诀的天禽七式,就算是不入流的飞剑,也能随意施展,是天下御剑术中最快的剑法之一,轻灵翔动,变化精巧,并不比斩龙刀诀稍逊。
燕赤丹苦苦思索很久,反复权衡,才终于决定,还是选择昆仑本门的剑法。一来是李玄感的斩龙刀和一身凶厉霸道的功诀实在太过出名,他只要一出手,别人就认得了,接下来必然会有人借着想道:“这厮得了李玄感的武经和斩龙刀,手里定有天离麒麟尺……”然后就有无穷烦恼滚滚而来。二来天禽七式毕竟是他学了三年的剑诀,下过许多苦功,燕赤丹还是觉得这路剑法,更合他的胃口。
天禽剑诀每一招都繁复无比,燕赤丹在御剑术有所突破之后,直到第七天,才修成了第一式铜雀。
铜雀剑式修成,每一道剑气都能化为一只鸟雀,燕赤丹才修成这式剑招,只能把一道剑气幻化为拳头大赤雀绕身环飞。
当燕赤丹借助也不知是谁的一口飞剑,第一次使出这一招的时候,心中之兴奋,也颇难言表。他甚至动了念头,想要立刻赶去碧木山庄,参加什么天骥大会,但是随即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收了铜雀剑式,把这一道剑气抬手收了,他心中暗忖道:“不要说李玄感了,就算溟山九鬼也都能驾驭剑光,飞天遁地,可这溟山九鬼只一个照面,就给李玄感这凶人杀个干干净净。那些扮作牧人的武林中人,身边既然有剑囊,只怕也懂得御剑术,可还不是也给人杀了?而且连还手之力也无。我才修成一招剑法,根本连这些人都不能比,如何就想着去天骥大会送死了?”
燕赤丹虽然打消了要去碧木山庄的念头,但是毕竟修炼剑术有成,心底也有些跃跃欲试之意。
燕赤丹偶尔出门打探消息,听到北武林今次天骥大会的人选已经换人,由武当派的松云剑张灵人来出战。若说是上去跟人比武,燕赤丹自然胆怯,但是若是只看别人比武,这种热闹他却有些禁受不住诱惑。
燕赤丹轻拂掌中长剑,思忖良久之后,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若是我能在天骥大会之前,练成第二式天禽剑诀,就去瞧一个热闹。若是不能练成,那就死了心,还是在这里逍遥快活吧。”燕赤丹下了决心,心底便松了一口气,仍旧把心神跟手中的飞剑合一,想要把这一招铜雀,多淬炼几分,运使得精熟一点。
当燕赤丹这个小道士,把精气神本身三宝,化为一股剑意,登时激动了掌中的那口飞剑。飞剑上光华流转,猛然一震,一道剑光脱了剑身飞出,化为了一头赤雀,这头剑意所化鸟雀,却比方才小了些,剑意却更为凝聚。
第二次催发铜雀剑式,虽然没有第一次那般让燕赤丹惊喜,但是这却也说明,他是真的修成了这一招剑法,并非是误打误撞才使出了这一招剑式。燕赤丹沉稳了心思,把铜雀剑式反复演练,竟然在一瞬间,就把所有的杂念驱除。
燕赤丹可不知,他的藏身不出让南北武林多少大佬,都在花费心思盘算;又有多少武林高手,因此改变了行踪……南北武林为了寻出这名修成“天禽剑诀”的昆仑派“天才弟子”不知出动了多少人,花费了多少精力,暗中火并了几回。
但是这一切,都跟那个小道士无关,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因为自己的失踪,竟然会招惹出来这么多的事儿。
燕赤丹在寄身的道观中潜心练剑,时日不觉过得飞快,眼看再有七日就是天骥大会,燕赤丹始终都觉得还是差了一线,不能修成天禽七式剑诀的第二式青鹤。也就只差了一线,似乎随时都能突破,但不知为何始终无法逾越这一点细微的距离。
这个小道士因为此事,也在心中盘算了好久,虽然当初他发过誓,不修成天禽剑诀的第二式,就不去看热闹,但终究耐不得心头的好奇,更何况他的天禽剑诀虽然还未修成第二式,但是第一式铜雀,却已经习练得纯熟无比,让燕赤丹平添了许多信心。
这个小道士在房中团团乱转了半日,终于还是决定去看看热闹,并且找了一个大借口来说服自己。“我不过才下昆仑山,谁人知道我是谁?北武林那么多厉害角色,也不会就非要拉我上台去比武吧?这等盛会五年才一次,不去开开眼界,实在太可惜了。”
燕赤丹做了决定之后,心头就有些火热,按捺不住,便先去整理了行装。
他生怕被人看穿自己的身份,下昆仑穿的那件道袍自然早就换了,还用离炎诀把那身道袍焚烧成了灰烬。不过在昆仑山上呆得久了,他还真穿不惯儒生衣衫或者武夫的打扮,所以仍旧是一身小道士的装束。
只是燕赤丹这身道袍乃是他花了大价钱定做,一水儿的上等锦缎,针功也好,光是那双厚底的云鞋,就价值五钱银子。燕赤丹虽然不是久走江湖之辈,却也知道这一身簇新的道袍有些扎眼,在道观里寄居,少有在人前晃荡倒也就罢了,去参加天骥大会,人多眼杂,未免就有些不够谨慎。
燕赤丹想了好久,还是问寄居道观的一个身材差不多的小道士,借了一件旧道袍,这才起身上路。
第四章乌云滂沱骤雨急
从湖北去泰山,燕赤丹一路谨慎,又有少许江湖经验,倒也没出过任何岔子。到了泰山脚下,各路来的江湖人士就多了起来。
他遍寻也找不到客栈投宿,无奈只好重施故伎,在一座道观施舍了几个随礼,暂时寄住了下来。到了泰山脚下他才打听出来,碧木山庄跟五道庄,早就封了泰山,不让任何人进去,他想要看个热闹是没得可能,只能在山脚下等消息。
而前来泰山的江湖豪客,多半是此次比武两方所处地盘的帮会中人,分外关心比武的结果。一旦自己帮会所在地被输了出去,他们就要面对艰难选择,是改换门庭,还是撤到他处另立门户。
计算着还有三日才是比武期限,燕赤丹又不愿跟这些武林中人多作接触,便在道观之中闭关起来。本来他想等三日后听听结果,便即离去,没有想到,第二日便有一行人闯入了道观。
也不知他们跟观主说了什么,那道观的观主无奈地找到燕赤丹跟他说道:“小观已经被人暂借,这位小道友若是方便,请换个住处吧!”
燕赤丹虽然不想惹事,也禁不住有些恼怒,这个时候泰山脚下,哪里还有宿处?他正想怎么措辞,可以让自己先居住下来,却没想到两名剑客却走了过来。看到燕赤丹还没有搬走的意思,其中一人喝道:“这里已经被我们碧木山庄包下,小道士若是识相,赶紧滚蛋,不然打断你的双腿。”
另外一人笑嘻嘻地说道:“莫要吓唬小孩子,最多也不过是把他扔出去而已,我们碧木山庄可是正道武林领袖,怎会随便打断人的腿?”
燕赤丹听到这一行人是碧木山庄属下,顿时不想再多耽搁,免得惹祸上身,转身收拾了东西,正要离去,突然天空霹雳一声,先是细雨洒下,不过片刻已经转成倾盆之势,他一脸苦笑,心知是没法走了。
那两名剑客,亦挤进了燕赤丹的屋子,挥手让那观主离开。他们反客为主,笑嘻嘻地坐下,对燕赤丹说道:“大雨倾盆,我们也不好撵你,等雨停了你赶快离开吧,这里说不定会有危险。”
燕赤丹站在门口,眼望天空,他倒是真想离碧木山庄的人远些,可大雨越下越大,眼看今晚是走不成了。那两名剑客倒是很爱攀谈,顺口就问起了燕赤丹的来历。
燕赤丹略作支吾,只说自己是游方的道士,那两名剑客也不追问,只是各自解下佩剑,闭目打坐,似乎全无警觉之心。
暴雨之中,很多声息都被遮掩,燕赤丹也学那两名剑客打坐,突然间听得似乎有足音从屋顶踏过,顿时张开了眼睛,正想谁人这么有兴致,雨中狂奔,那两名剑客已经睁开眼睛,齐齐大喝一声:“有敌袭!”一人伸手一带,掌中已经多了一口长剑,以身剑合一之势,冲破了屋顶。另外一人望向燕赤丹,显然含有监视之意。
燕赤丹苦笑一声,不敢有丝毫妄动,生怕惹起对方误会。
留下屋中那人,听了半晌,不见屋顶有动手的声音,不由得大叫一声:“黄师兄,屋上究竟怎么了?”
只听得啪嗒一声,一件东西从屋顶的破洞摔了下来,正是那刚才冲上房去的剑客尸体。
燕赤丹看得清楚,被称作黄师兄这人,除了眉心一道伤口,竟然没有任何损伤,显然给人一招毙命,没有任何抗拒之力。
屋内的那名剑客也看到了此点,心中恐惧,不由得大喝一声:“何方贼子,这么藏头露尾,算得什么好汉?”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施施然地从屋外走了进来,虽然大雨滂沱,这人身上却没有半点雨水,整个人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我是否藏头露尾,轮不到你这个武当小辈来说。”
话一出口,就连燕赤丹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寒无匹的杀意。屋内的那名剑客,犹如见了鬼似的,大喝一声道:“你是斩仙剑方百灵!你不在泰山上等着跟我碧木山庄的人决斗,跑来这里做甚?”
方百灵似乎很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方某亦是五道庄刺客大营的杀手,你们这群废物保护松云剑张灵人,这任务等若送死啊!”
那名剑客大喝道:“凭你斩仙剑方百灵,未必就胜得了我张灵人师兄。”
方百灵脸色更是苍白,淡淡说道:“不光是我,黑心掌洛南嵩、青鹤高云、竹山教的灵武逸,也都来了。”
“你去死吧!”
一道青青剑光在半空中东游西走,寥落几剑,剑光却刻画出了一只振翅欲飞的雀儿,却是听到了这般隐秘,知道自己定会被灭口的燕赤丹出手了。而且这小道士一出手,就是他能拿得出手、最厉害的天禽剑式中,唯一能使用的一招——铜雀。
方百灵既然外号是斩仙剑,剑术之高,在当今年轻一代的高手中,确实享有大名,刚才那名武当弟子,一招便给他斩杀,就可见他的剑法是如何的高明。
燕赤丹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跟人正式动手,心情杂乱,剑术也没发挥到巅峰,本拟这招未必有效,指望能拖上片刻,等那名武当弟子上来帮忙,两人合力总也多了几分逃命的把握。
但是这招铜雀才一出手,方百灵就目瞪口呆,犹如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随身的两口长剑,只来得及吐出一半精芒,就给燕赤丹的剑划过咽喉,一跤跌倒在地上。
方百灵呵呵大叫,双手抓上了自己的喉咙,但是已经被切断的气管,鲜血如喷泉般涌出,他又如何止得住?
“好快的剑……”
呜咽着只说出了这句话,方百灵就一头栽倒,气绝身亡。
这次轮到了燕赤丹没法相信,刚才他也听到了那武当弟子说出了方百灵的身份。作为此次五道庄派出来参加天骥大会的剑手,方百灵怎会如此之弱?
那武当弟子已经骇得手足无措,只道自己和那位黄师兄一般,再无半分侥幸。但是一转瞬,情况就疾转直下,那个被他颇有些敌视的小道士居然忽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一招快如电闪、精妙到了他连看也没看懂的剑术。
等他见到方百灵被燕赤丹击毙,顿时清醒了过来,想起了自己的师兄弟还在被人围杀,立刻对燕赤丹大叫道:“这位兄弟,看在同是正道一脉的份儿上,请出手救我们几人。只要能保护我张灵人师兄离开,碧木山庄定有重谢。”
燕赤丹一跺脚,飘身出了房间,大雨落在身上,给他体内疾速运转的真气激荡,在还未触及肌肤的时候就给震飞,但雨水中蕴含的那一股冰寒冷意,却让燕赤丹的头脑为之一清。
“那个斩仙剑方百灵是假的吧?不然为何连我一招剑法也不能躲过?那一招铜雀我练成才没多久,刚才手忙脚乱的连五成威力也未必有,他居然就被我一剑击杀,这是多么不靠谱的事儿!我这点本领,就别去救人了,还是赶紧自家逃吧。免得被牵扯到江湖争斗中,好容易才长这么大,我还想活到七老八十呢。”
燕赤丹半点也不想见义勇为,但此刻道观内已经传出了激烈的厮杀之声,似乎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这个小道士也不是脑筋不会转弯之人,立刻就想明白:五道庄的人正在全力袭杀道观中的闲杂人等,若是不能和武功最高的张灵人会合,凭他一个只怕没本事杀了出去。
还没等燕赤丹再有多些时候犹豫,那名武当派的弟子也跟了出来,一连声地催促道:“这位兄弟快随我来,稍迟片刻,张灵人师兄就危险了。”燕赤丹心头十分无奈,暗暗骂道:“早知道看热闹也这般危险,我才不来泰山趟这样的浑水,在道观中,每日吃饱了就是看看书,练练剑,日子不知有多舒爽,现在真是悔之晚矣……”
此番碧木山庄也是下了血本,派给张灵人的人马是七庄主手下的龙鹫营,虽然五道庄的刺客大营来的都是高手,一时却也不能斩尽杀绝。
燕赤丹在那名武当弟子的带领下,连续碰上了两拨人在动手,幸亏有了那名武当弟子在后,大喊:“这是我们的帮手。”从而区分开了敌我。无论碰上何人,燕赤丹都是一招铜雀出手。
几乎没有例外,这一招出手,便有敌人被毙剑下,等到燕赤丹杀到了道观的主殿,剑下已经多了十二条刺客大营的杀手性命,而身边也聚齐了七八名碧木山庄的好手。
大殿中张灵人双目紧闭,长剑犹如一汪秋水,化成一道寒虹,在身边围了三匝,犹如寻机而动的灵蛇,在平静之中,蕴含无限杀机。
“黑心掌洛南嵩、青鹤高云、竹山教的灵武逸他们都来了,真是不要脸。五道庄只会以多胜少,真实比武从来不敢……”
燕赤丹背后的碧木山庄子弟大声叫了起来,随即就有二十多名刺客大营的杀手,从主殿各处现身,这些人的身上、手上兵刃,都带了新鲜血迹,显然是刚才杀过人的。
黑心掌洛南嵩嘿嘿笑道:“张灵人你还是认命了吧,除了这几个废物,其余的人都已经给我们杀光。你认为还有翻盘的可能吗?”
张灵人淡淡说道:“上一届我就是被人暗算,未能出场。这一次我运气可能略好那么一点,至少拖你黑心掌一起走,问题不大。”
虽然强敌环伺,张灵人依旧语气平淡,似无半点情绪,气度风范,让燕赤丹钦佩不已,心中暗道:“这才是江湖高手的风度,比起我这么狼狈的模样,人家看起来愣是高了几个层次。”
黑心掌洛南嵩语气一滞,心中也有些胆怯,刚才他们三人围攻,也没能破去张灵人的龟鹤剑法。这路剑法最重防守,当守如灵龟,动如丹鹤,偶然反击一招,也都犀利无比。
他心中一动,得意喝道:“好,张灵人你想拖我同去阎罗殿,我就先让你这些师兄弟,给我做探路的先锋。杀!”
他给刺客大营的二十多名杀手下令,希望能用这些人的死,来逼迫张灵人出现心灵上的破绽,只是可惜张灵人心剑如一,竟然无动于衷。
铜雀!
燕赤丹连出四剑,杀了四名刺客大营的杀手,自己却也不慎被一名黑衣人打了一掌。幸亏他的十二兽形诀中的龟甲玄罡炼的护身功夫,修炼得也颇有些火候,只痛不伤,可也让他心生惧意。
“不能再留手,不然我一定会死!我要全力出击!”
人在危机之刻,便可爆发无穷潜力,燕赤丹虽然连杀了十余人,但是越杀胆气越小,可是他越是恐惧,出手就是越狠,只觉自己只要更厉害一点,就会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剑光暴涨,竟然没一招不是拼了命的打法。
“好快的剑!”
“好快的剑……”
张灵人只听到有人不断地倒地,却没有听到自己熟悉的声音惨叫,忍不住张开了眼睛,看到燕赤丹的剑法,忍不住叫了一声。而另外一声则是黑心掌洛南嵩、青鹤高云、竹山教的灵武逸他们的惊呼。
这次五道庄倾尽全力,想要在比武之前解决了张灵人这剑术高手,便可多保住一块地盘,没想到却横空杀出来个神秘剑客,青鹤高云看到了燕赤丹的剑法,忍不住微微变色,低声叫道:“是天禽剑式!这人是昆仑派的!”
这话一出口,黑心掌洛南嵩跟竹山教的灵武逸,一起大惊。他们是听说过,昆仑派这次出了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练成了天禽剑式这天下最快的剑法,但是临到比武快要开始,也没有见到这名传说的昆仑弟子出现在江湖。碧木山庄临时换人,这才让张灵人出场。
他们本来以为,传说的昆仑弟子只是碧木山庄放出的烟雾,但是当燕赤丹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这三人都忍不住微微害怕。
张灵人是何等人物?攻心之术黑心掌洛南嵩会用,他又如何不会?当下这位武当派的剑客,一笑说道:“天下剑法最快的有四种,昆仑的天禽剑式位列第一。五道庄的烟波客练成了这四种快剑之一的碧烟剑法,便做了你们的五庄主。若是尔等自问可以抵挡得了这路昆仑神剑,不妨留下来多等一会儿。”
黑心掌洛南嵩本想问一句,多等一会儿又怎地,但是他立刻就明白了张灵人在说什么。
只这片刻时间,燕赤丹已经杀了六名刺客大营的杀手,再等片刻,这些杀手都给这小道士击杀,自然就轮到了他们。
想到这点,黑心掌洛南嵩立刻大喝一声,向张灵人拍出双掌,两只由黑气凝聚的巨手脱掌而出,肃杀霸道的掌力,笼罩了这位武当剑客的全身。而青鹤高云、竹山教的灵武逸亦是同时出手。
松云剑张灵人体外围绕的剑光暴涨,在周身布下了剑幕,龟鹤剑法最强的一招守势龟虽寿已经动念出手。以自己最得意的阴煞大擒拿手拍出掌力,洛南嵩也不问战果,立刻一跃起身,冲入了滂沱大雨之中。
青鹤高云、竹山教的灵武逸亦是打了同样的心思,一起出招只为留下张灵人,紧跟在洛南嵩的身后,两人分头逃开。
张灵人也不追击,而是一声轻吟,剑光犹如一道匹练,加入了燕赤丹这边的战团,虽然燕赤丹又杀了两人,但是他身边也只剩下了四名碧木山庄的好手。
张灵人知道就算他追出去,也未必奈何得了那三名狡猾的江湖老手,又怕中了埋伏,加上救人要紧,舍弃了追击。
有了张灵人加入,战况顷刻间就翻转了过来,刺客大营的杀手,算上了黑心掌洛南嵩、青鹤高云、竹山教的灵武逸这三大高手,最终也只逃出去了四个。
围攻燕赤丹他们的那些黑衣人,其中有大部分是给张灵人腰斩,这人虽然长相斯文,但是剑法比燕赤丹狠辣十倍。
第五章兜转来去运如圆
七庄主怒气难抑,已经拍烂了身前的桌子,片刻之前有人来报,此次参加天骥大会的五名高手都中了埋伏。其中松云剑张灵人生死难知,洛河秀士被人斩杀当场,另外三人尽皆带伤,要他临时挑人,哪里还有必胜的把握?
手下五房管家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说。
“紧急抽调落雁剑赶来泰山,真是可恼,本来落雁剑狄平奇是培养来出战下一届天骥大会的人选,现在也不得不早些让他上场了。然后再让金锅手李和善准备一下……”
七庄主正在安排,突然有人在房门外报道:“松云剑张灵人带了一个少年,据说是昆仑派的人,已经在外面,他们并没受伤,但是保护他们的人只有四人活了下来。”
“昆仑派的人?谁?”
“属下不知,张灵人似乎也不认得!那个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但那几个保护张灵人的剑客十分尊敬他,就连张灵人跟他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咦,张灵人那眼高于顶的家伙,也懂得跟人客气?叫他们两个前来见我!”
燕赤丹心里千万遍的后悔,当初投宿应该另换一家才是,张灵人对他客气无比,但是却绝对不离开半步,显然是把他这个昆仑弟子当作前来参加天骥大会的人了,而且语下有意无意地解释,很愿意把这参赛的名额还给他。
“早知如此倒霉,我老老实实地呆着练武,何必来看什么热闹?”他正在烦恼,也不怎么跟有些歉疚之意的张灵人说话,突然有人进来,轻笑拱手对张灵人说道:“七庄主想请你们两位过去。张兄这次被五道庄刺客大营的人伏杀,受惊了!”
张灵人一叹说道:“还是多亏了这位昆仑的燕赤丹兄拔剑相助,不然我只怕已经伏尸五步了。”
传信的那人呵呵一笑,看了一眼燕赤丹,心下有些不服之意。
燕赤丹急忙举手拒绝道:“小道师门秘传武功,到了这个时辰就要静修,不然就会功力暴退,前功尽弃,怕是不能前去了。”
这个理由说出,不论真假,这人也不好再度相请。习武之人一身武功有许多秘密,谁也不好去问,您的功夫怎地如此古怪?
张灵人歉意一笑,跟那人离开,燕赤丹心中想的却是:“趁机偷跑了吧,要是给人捉住,去参加什么天骥大会,才是有死无生。”
他才出门,就看到十余名身配兵刃的青衣人,牢牢守在外面,见到燕赤丹,这些人客客气气地施礼,显得颇有敬意。不过,燕赤丹看到这些人的脚下方位,已经把他所有可能冲出去的方位尽皆堵死,只好摸摸鼻子,又退了回去,在房间里长吁短叹,愁得什么似的。
松云剑张灵人被带到了七庄主的面前,第一句话就说道:“燕赤丹兄既然来了,这个出战的名额,我自然不好窃据。七庄主还是让燕赤丹兄出战吧,他的剑法十倍于我,只一剑就杀了斩仙剑方百灵,若非他出手相助,我
也不能把黑心掌洛南嵩、青鹤高云、竹山教的灵武逸这三大高手惊走,逃脱性命。”
七庄主听到张灵人的讲述,嘿嘿一笑,说道:“你不用请辞今年这次大会了,洛河秀士已经被人杀了,正好又缺了人选。这次五道庄出手好狠,也亏了燕赤丹竟然能隐忍到了今天。我怎么从未听说昆仑又出了这么一位优秀少年。你可问起他的师父是谁?”
张灵人恭谨答道:“燕小弟说过,他的师父是怒山真人。”
“怒山?怒山那个废物怎会教出这么一个好徒弟,当初我入门才九年,因为得罪了他,跟他还动手斗过一次。他和我师父同辈的长老,又比我多练了四十年的武功,竟然给我在一百招上击败。这人的武功差劲得很啊!”
张灵人心中苦笑:“庄主你是昆仑派百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要不然怎会在三十岁出头,就跻身北武林七大巨头之一?怒山只不过是个资质平庸的老者,武功怕已经开始退步了,怎会是你的对手?”不过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可就有马屁之嫌,而且又对昆仑颇为不敬,说不定还会错拍马腿。
七庄主双手轻拍,突然喝道:“我要先见见这个小子,看看他的天禽剑式到底练到了什么地步。当年我为了修炼剑罡,放弃了这门剑法,我下山之前,昆仑派里又没有人修成,还真没见过这路剑法的威力。”
当燕赤丹正想破了头,也找不到逃走的办法,打算认命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已经踏入了房门。随后进来的张灵人见到燕赤丹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莞尔,正要提醒他七庄主已经到了,却突然感到房间内剑气逼人,他立刻又退了出去。
“七庄主要试本门师弟的剑法,我多看一眼也是不妥。”
张灵人听到房间内响起雷鸣般的声息,知道七庄主的剑罡已经出手,心中也不禁揣测燕赤丹该如何应付。他亦是当今有数的剑手,想起了燕赤丹那一式快捷如闪电的“铜雀”剑式,暗道:“我除了以快搏快跟他硬拼,是没有什么法子好想,但是七庄主的剑罡威力刚猛,说不定能压制燕赤丹的快剑。”
才想到这里,张灵人就轻掴了自己面门一掌,轻笑道:“燕赤丹的武功再高,又怎么能跟七庄主相提并论?那不是说不定,是一定又一定!”
他才自言自语,就听到房间内哈哈的笑声,七庄主的声音自房中响起:“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竟然能够练成两招天禽七式,今后江湖上的用剑高手,算是多了你一人。”
燕赤丹伸手抹了抹额头,只觉得全都是汗,他心里已经把七庄主翻来覆去地骂了百多遍,昆仑的剑罡名震天下,是一门极难练、威力又奇大的功夫,传说也只有昆仑五老中的三人习练有成,连青虬真人那等高手都没有摸到门径。如果不是他突然间福至心灵,被逼到了绝境之后,竟而施出了久练未成的青鹤一式,挣得一线生机,只怕现在就给人当臭狗一样,拖出去埋了。
天禽七式的奥妙不在剑招上,而在于这七招剑法的运劲法门。每修成一招,就等若练成了一种运劲的法门,每练成一种运劲的法门,出招就会快上一倍,等到七招剑法全部修成,剑光就会快若闪电,翩若惊鸿,罕有人能当其一击。
不过这天禽七式修炼艰难自不必说,往往百年之中都没有一名昆仑弟子能够学全,能够练成三四招的已经可以纵横天下了。
七庄主心中甚喜,他何尝不知碧木山庄内部也是暗流涌动,他昆仑派坐大已久,很多正派弟子都不服气。最近几年武当、华山都很是出了几名了得的弟子,昆仑却一直没什么得力的人才,他亦是担忧这权柄旁落。
“这燕赤丹天分上佳,我若是加以栽培,只要再过十年,他就能独当一面。哼,想要压制下我昆仑,也没那么容易!”
七庄主见燕赤丹跟自己一战之后,神色颇为不好,微笑说道:“你刚离开昆仑,对江湖上的事情多不了解。师兄出手试你的武功,虽然看似狠了些,却比那些以命搏命的狠歹之徒,仁慈得多了。以后你在江湖上走动,切记不可心慈手软,也不可轻易被人吓倒。须知狭路相逢,勇者必胜。胆略这一关你早晚要过的。”
燕赤丹诺诺称是,心中对自己前来泰山的举动又再后悔一次,他听到七庄主调拨了二十名碧木山庄的高手给他,心里只是叫苦不迭。
死了洛河秀士,燕赤丹正好填补天骥大会的人选,碧木山庄不是没人反对,但是被燕赤丹救了一命的张灵人力挺此人剑术还在自己之上,更有七庄主亲手试招,别人纵想反对,也没有话说。北武林碧木山庄,此次出战的是松云剑张灵人、昆仑燕赤丹、飞天大圣庞过、才艺剑孙妙妙、少林俗家弟子裴空。
南武林原本的五名人选,斩仙剑方百灵已经身亡,剩下的四人,是黑心掌洛南嵩、青鹤高云、竹山教的灵武逸、五毒教蓝云儿,听说后来补充的人选是新近出头的一名少年剑客,自称是拜月教的嫡系传人,叫做霍十方,谁也不知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燕赤丹在跟随碧木山庄的人上了泰山之后,便听说他的对手已经确定,便是那位青鹤高云。燕赤丹在双方入席之后,兀自在回想当日动手的细节。
“这三人围攻张灵人师兄,看起来也没能讨得了好去,也许我能赢过了他!”
燕赤丹脑海中胡思乱想,完全没有注意,北武林的代表七庄主跟南武林的代表烟波客正在唇枪舌剑地交锋。一直到了公证人骊山七老出声阻止,这次天骥大会才算正式开始。
骊山七老是武林中隐修的高人,虽然极少出手,但是每一次出手,都做下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非正非邪,根本不管世事,因此才会给南北武林请来做公证人。
骊山七老中的郦石籍,见到两边终于安静下来,心中暗叹一声,提气喝道:“现在我们请北武林的燕赤丹跟南武林的高云,做这第一场比武!”
燕赤丹被身边的张灵人一推,才从沉思中醒来,茫然无措地跨步出去,看到青鹤高云那对阴毒锐利的眼神,他心中顿时凛然。
“上次我等不知你的底细,结果放你逃了一条生路,今日我看你还能逃去哪里?”
青鹤高云手上的兵刃,是一对鹤翼钩,造型十分奇特,燕赤丹缓步上台,心里却有些纳闷:“上次逃的不是你吗?我哪里有逃了?”
燕赤丹拱手正想行礼,青鹤高云掌中双钩已经化成苍蓝两道钩光,在半空中交错,一招鹤高飞,狠狠地划了下来。几乎是下意识地,燕赤丹跃起半空,滴溜溜一转,双手拍出,已经用上了十二兽形诀的灵鹫裂骨爪,两团爪形真气,脱手飞出,牢牢钳住了鹤翼钩。
自从御剑术流传天下,就有无数的才智之士,想出了种种应对破解、克制之法。其中最为广泛流传的,就是这大擒拿之术。黑心掌洛南嵩的阴煞大擒拿跟十二兽形诀中的灵鹫裂骨爪,都是这类的绝技。
能够以真气幻化成一只巨大的手掌,飞出百步之外,以之对敌。这项神通若是修炼有成,甚至可以凭空摄走敌人的飞剑。
“呀!我怎地用空手跟人硬拼?”
燕赤丹脑海中才闪过这个念头,足下无影无形的一脚已经踢了出去。一道闷雷般响动,一股真气无声无息地传出十七八丈之外,烈马沉雷踏的强猛腿劲,隔空扫中了青鹤高云,把这位横行数省的独行大盗,踢得双腿骨骼寸寸断裂。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还擒拿了对方的兵刃。
第六章一战成名天下知
一口真气喷过,燕赤丹硬是抹去了青鹤高云在鹤翼双钩上附着的法力,将之收入剑囊的时候,南北武林的观战者,才省得大声惊呼。
青鹤高云在江湖上名声极盛,曾经在一夜之间横行七百里,连做了二十三件惊天大案,正道武林数次围剿,都给他逃脱。自从投入了南武林五道庄,就颇得重用,甚至已经升到了刺客大营的主事之一。很多人都觉得,若不是他出身不够好,没有强有力的门派撑腰,说不定在十年之内就能登上五道庄的庄主之位。他随身的一对鹤翼钩更是上古修士所遗至宝,等闲飞剑都当不得一击。
燕赤丹上台的时候,迷迷茫茫,看起来无精打采,谁看了都会觉得青鹤高云至少也有七八分的胜算,但是一动上了手,燕赤丹就轻描淡写地一招败敌,武功之强,犹在传闻之上,甚至连飞剑都没有发出,最著名的天禽剑式都没出手。
北武林旗开得胜,七庄主自然大喜,清咳一声,朗朗说道:“燕赤丹还不快谢过高云兄的承让,这一战我们已经赢了!下台来吧!”
燕赤丹答应了一声,双手一抱,想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场面话,只得呵呵一笑,顺口胡扯道:“我觉得还没动手呢,怎么这就赢了?”
本来就脸色难看,强忍双腿断裂剧痛的青鹤高云被燕赤丹这句话气得猛地一按地面,冲了起来,双手发出五道玄金乌光,向燕赤丹痛下杀手。
“抱歉!我真的不想杀你,可是你这么扑上来,我很难留得住手!”
看着被一记白熊破冰拳轰爆了头颅的青鹤高云,燕赤丹很是难过,他不晓得自己这话,本来是很诚恳的,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是多么嚣张。而青鹤高云发出来的五道乌光,亦因为失去了主人的操控,没法跟燕赤丹的剑光抗衡,给他顺手一指,剑光一圈也收了下来。
当燕赤丹下了比武台,本来对任何人都不假颜色的才艺剑孙妙妙,突然对他妩媚一笑,说道:“燕小弟这手气人的本事,可是俊得很啊,多谢了你。我有个好姐妹死在了高云这厮的手里,多次找他报仇,都给这淫贼溜了。这口气今日算是出了,下了泰山,姐姐请你去宴宾楼喝酒!”
燕赤丹对这个女剑客,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羞涩地笑了一笑,居然没有想出合适的话来。孙妙妙看到燕赤丹窘迫的样子,嫣然一笑,凑近了他的身边,小声说道:“看燕小弟的样子,想必还未有心上人,我行走江湖,对各大门派的出色女弟子了如指掌,你以后看上了谁,可以跟姐姐说起,我帮你包媒!”
听着孙妙妙越说越不成样子,燕赤丹脸色顿时通红,他看了张灵人一眼,想要求援,没料到这个新交的朋友却装作没有看到,把眼神飘到了别处。他可不知才艺剑孙妙妙,在江湖上还有个名号,叫做“男人敌”,从来就没有给过任何男人好脸色。就算二庄主的公子,想要向这位江湖上最多刺的美女求婚,都给她半夜骗了出来,封了十来处穴道,挂上了碧木山庄的旗杆,丢了好大的一个脸面。
第二场,竹山教的灵武逸对阵少林俗家弟子裴空,虽然裴空一身金钟罩绝学已经有了第七关的功力,加上佛门绝学大金刚剑法,还是不敌灵武逸的竹山派嫡传的邪门武技碧磷阴火术,在动手七八十招的时候,给灵武逸阴火灼中了胁下,破去了护身真气。
第三场,就是松云剑张灵人对战黑心掌洛南嵩。燕赤丹对这个新结交的朋友还是比较担心,见到两人兔起鹘落斗在一起,心中不禁紧张起来。
孙妙妙看到燕赤丹如此紧张,不由得悄声对他说道:“你不用担心张灵人,他的一手龟鹤剑法,在武当最少可以排到前五。上一届如果不是受到五庄观的刺客大营围攻,肯定会取得一场胜利。那个黑心掌洛南嵩不是他对手的。”
犹如在验证孙妙妙的论断一样,果然没出百招,张灵人就一剑斩断了黑心掌洛南嵩的左手,飘然下台,再给北武林添上一处地盘。
孙妙妙看到张灵人下来,咯咯一阵娇笑,对燕赤丹说道:“小兄弟不给姐姐一个祝福吗?第四场就是姐姐的比武了!”
燕赤丹倒也很诚心正意地给孙妙妙深施一礼,说道:“姐姐一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不过若是你不敌,赶紧下来啊,最多我帮你挑回场子,以后干掉那厮!”
孙妙妙捂嘴轻笑,瞟了燕赤丹一眼,施施然地上台去了。
张灵人看到孙妙妙离开,这才小声说道:“这个魔女剑法犹在我之上,不知有多少人栽在她的剑下,你可不用替她担心。孙妙妙的对手是拜月教的传人,不知那人学到了拜月教几成功夫,千万别是个假冒的货色!”
燕赤丹听到拜月教三字,突然想起了自己行囊中的天离麒麟尺,不由得想道:“不知那位拜月教传人,知道打开这铁尺的法子不?那《五星诸宿日月魔经》可是拜月教三大镇教神功之一,威力一定比李玄感的《十二兽形诀》更加厉害。”
他倒也知道,自己绝对没可能去跟人问这个问题,甚至连出口都不可能。让人知道天离麒麟尺在他的手里,只怕想要捅他几刀的人会比碧木山庄跟五道庄的人加起来都多。
不过想到了这里,燕赤丹也放下了一些心事。
“若是那人真的是拜月教传人,学成了三大绝艺中的任何一门,肯定就是江湖上被人追杀的目标,断不会这么招摇地出来参加什么天骥大会。”
才艺剑孙妙妙出身峨眉,不但武功绝高,而且文采飞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加上美貌过人,江湖上追求的少年俊彦不知凡几。
她这一上台来,就连五道庄那边都有人喝彩。对比之下,当五道庄派出的那无名少年上场,很多自觉有几把刷子的青年侠少,都恨不得冲上台去,把这人踢下台去,给孙妙妙扫平障碍。
孙妙妙上台之后,微微万福,轻轻说道:“拜月教已经烟消云散百年,这位兄台不知如何得到传承,小妹甚为好奇,很想听听您讲述故事。”
那无名少年顿时错愕,咳嗽一声说道:“我乃是长江帮的少帮主、十方善缘霍十方。前几个月,无意中在古董店里收到了一口宝刀,在把玩的时候发现刀鞘内藏有一部武经,正好是拜月教的三大密典之一的《太阴刀章》。我还特意把这门邪气的刀法修改成了光明正大的剑法,去掉了那些阴毒的招数。”
说起化刀法为剑法的事情,这霍十方显然十分得意,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让做公正的骊山七老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南武林的烟波客更是眉头大皱,不住地咳嗽,催促这少年动手。
孙妙妙掩口轻笑,说道:“那小妹要好生见识一下兄台的剑法。我就先出手了!”
霍十方连连点头,似乎还想谦逊几句,孙妙妙的剑光一展,峨眉派的七十二路天仙配,已经滚滚出手。
霍十方心中苦笑,他跟燕赤丹一样,根本不想来参加什么见鬼的天骥大会,但是很不凑巧的,长江帮地盘就是这次南武林拿出来的筹码。他倒不在乎是南武林还是北武林来跟他收月份的银子,但是他却不能不顾忌,碧木山庄会不会允许他继续经营长江流域的走私生意。
没奈何,霍十方这才单人独剑,闯上了五道庄,击败了十八位一流高手,终于给自己挣到了这个名额,替那个被他不小心杀死的某某人,来出席这次天骥大会。
“胜了,就太出风头,输了,长江帮就开不下去了。看来斗个平手最好!”
霍十方心中这般想着,就有些稳重起来。峨眉派的天仙配剑法优雅,杀意都掩藏在美妙的身法之下,绵里藏针,不露丝毫俗意,乃是一路善守的剑法。
霍十方无意出重手,孙妙妙跟他翻翻滚滚拆了两百多招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一声清叱,换了另外一路剑法。
本来温婉优雅的剑意,突然变得戾气四溢,犹如数万冤魂索命般凶恶,霍十方给惊出了一身冷汗,匆忙大喝一声,用上了太阴刀章上的功夫。
两人这一招硬拼,霍十方胸口被斩了一记,孙妙妙给霍十方刀虹狠拍在后背,亦是吐了一口鲜血,竟然是两败俱伤的收场。霍十方杀后退一步,心里暗自臭骂:“早知我就换个对手,这女子好难对付。”
烟波客眼皮一跳,心里微微惊讶:“十冤剑,竟然还有人能够练成峨眉的密传十冤剑!”他只是微微惊讶,场中却已经有人高呼了起来。
峨眉十冤剑这路剑法,以古代著名冤死的人物为剑意,有坑长平、满江红、六月雪、哭长城、白门楼、走麦城、垓下曲、比干剖心、兔死狗烹诛文仲、白发伍子殃国叹等十式凶险之极的剑招,怨气杀意,在天下剑法中位列第一。论起来,这峨眉十冤剑跟昆仑的天禽七式都是同一等级的武学,只怕都有了几十年没有出现在江湖上了。
刚才孙妙妙出手的那招,正是十冤剑中的六月雪。
这一场两败俱伤,霍十方还能支撑下台,孙妙妙给对手横拍的一记,受了严重之极的内伤,是连台都下不来了。
燕赤丹恍惚中,看到孙妙妙在台上对他凄婉一笑,顿时忘了规矩,一跃上台,把她抱了下来。七庄主虽然皱眉,但是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最后一场比武开始,燕赤丹已经没心思看了,全神贯注地给孙妙妙输入真气疗伤。
他从小修炼的是昆仑正宗武学,真气走的是先天一脉,最是气息绵长、中正平和,对疗伤大有奇效。孙妙妙得燕赤丹之助,调息了大半个时辰,俏脸上就见了血色,对他笑笑说道:“姐姐还死不掉的,你不用那么紧张!倒是你抱得姐姐好舒服!”
燕赤丹脸上一红,正想放手,却想起孙妙妙这刻不能移动,弄得放手也不是,不放又不是,给孙妙妙调侃了几句,干脆闭上了眼睛,绝口不答,专心输送真气。
第七章真假昆仑天禽剑
等下泰山之时,也不知怎地,燕赤丹跟孙妙妙关系已经变得非常微妙,双手相携,并肩同行,让几名爱慕才艺剑的青年俊彦气得两眼发蓝,恨不得冲上去跟燕赤丹刀剑相向。
只是这个小道士燕赤丹不但是昆仑嫡传,武功高强,一招就击败了青鹤高云,而且看起来颇得七庄主赏识,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去触碰霉头。
七庄主看燕赤丹的眼神充满了赞赏,等大家回到碧木山庄的临时驻地之后,七庄主淡淡宣布道:“我们此次比武,虽然只争了个平手,但是所得的两块地盘,都是行商富庶之地,张灵人、燕赤丹就分别去做这两地的分舵主吧!少林俗家弟子裴空、飞天大圣庞过,你们两个总算也是给本庄出了大力,虽然无功而返,也有苦劳,就去给张灵人、燕赤丹做副手好了。”
七庄主这话一说,众人无不羡慕,张灵人也还罢了,他成名甚早,在碧
木山庄内的师兄弟又多,大家多是上来恭贺,反而是燕赤丹初来乍到,大家又嫉妒他少年成名,就取得了如此重要的位置。要知道独霸一方,做个分舵主,掌中有坚实的权力,大可以培养一批自己的班底,为以后竞争更高的位子做准备。
而且他所争得的地盘是长江五路水寨,所获利润每年都丰富之极,若非这块地方正是南北武林势力犬牙交错、盘根错节之地,很难防守,五道庄也不会拿出来当这次的赌注。
孙妙妙美目斜横,轻轻浅笑说道:“你运气不坏啊,今后便是长江五路的总寨主,手下五个帮会,上万人马供你驱策。姐姐我连个副手都没混上,可是想去你那里吃白食一段时间!”
燕赤丹尴尬无比,对骤升高位全没想法,对孙妙妙的调侃,只能傻笑一声,连道:“甚好,甚好!”
他这番表现,让心中妒忌之人更加瞧不顺眼,每个人都在心里暗骂:“果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如今权柄美人,双喜临头,乐得傻瓜一般,总有一日要给这傻小子好看……”
燕赤丹还不知自己这就得罪了好多的人,等七庄主做好了安排,分派给燕赤丹五十名好手作为亲卫,也让飞天大圣庞过跟他一起,前去接收长江五个帮会。并且对燕赤丹细心叮嘱道:“这五个帮会原本都是仰仗五道庄鼻息,虽然我们北武林在其中安插下了不少的内援,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你最好不要动用。虽然收服这五个帮会一定不会顺利,但是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绝对可以做好这件事情。”
燕赤丹这才明白,要做这长江五路水寨的总寨主,还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要他去收服五大水寨、万余名亡命之徒,这等艰辛比在擂台上单挑南武林五大高手还难了几分。
七庄主虽然对此次战果并不满意,但是北武林要激励士气,封赏有功之人是必须做的。他对五道庄这次竟然派出了五庄主烟波客来主持此事,心里亦有些疑惑,烟波客是南武林刺客大营的创办人之一,一手碧烟剑法缥缈难测,刺杀过无数武林人士。
“只怕南武林的这次目标打在了我的身上。嘿嘿,如果烟波客你真的敢来,我倒也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你的碧烟剑法诡秘,还是我的剑罡霸道!”
挥手让所有属下都离开,七庄主默默静坐,思索自己的布置究竟有无漏洞。突然听到有急促的声音在门外报到:“七庄主,大事不好,有个人自称是昆仑传人,前来参加天骥大会!”
“是仓云红吗?你在说什么胡话,天骥大会已经完毕,哪里还来的昆仑弟子?”
红房总管仓云红焦急地道:“此人身份决无错误,五年前小人跟随庄主,送三庄主的公子、小姐去昆仑学艺,您也见过此人的。他确是昆仑派的人无疑。只怕那个燕赤丹的身份大有问题!”
七庄主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沉声说道:“快让那人进来!”
不过片刻,红房总管仓云红就带了一名白衣少年进来,七庄主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认得这人正是昆仑五老之一的紫鹤真人的亲传弟子秦南川!而且,紫鹤真人正是昆仑派唯一精修天禽剑式的高手,据说已经修成了第五式金乌,跟五道庄的烟波客并称天下两大快剑。
上次在昆仑山,七庄主就知道紫鹤真人甚为看重这个弟子,还夸耀过说:秦南川定可在三十岁前,剑术超越了自己,成为昆仑有数的高手。
本来他亦是怀疑,武功平庸的怒山真人,怎会调教出来燕赤丹这么一个出色的弟子,现在顿时背后一身冷汗,匆忙问起秦南川为何今日才到。
秦南川躬身施礼,双目之中充满了怒火,冷冷地说道:“我一路上连续遇到了十六拨南武林的刺客高手,虽然尽毙这些杀手,却也受了极重的伤,幸亏被人救起,将养到现在才能勉强动身。师兄你看……”
秦南川脱下了白袍,只见身上纵横交错,伤口无数,其中一道疮疤,从胁下横拖,虽然已经痊愈,依旧触目惊心,可以想象当初战斗是何等惨烈。
七庄主勃然大怒,冷冷喝道:“仓云红,集中人手去拿下了燕赤丹。想要冒充昆仑弟子混入我碧木山庄,没那么容易。”
秦南川迟疑一下,还是出口说道:“师兄,我确实听过怒山真人收了这么一个弟子。他原本是个扫地的童子,服侍得怒山真人不错,拜入昆仑门下已经四五年了。只是苍云阁地处偏僻,我从未去过那边,因此并不认得他的模样!”
七庄主一愣,然后冷冷问道:“那你可曾听说此人下山?”
秦南川摇头道:“本门弟子众多,但是想要下山一定要通过青虬师叔的验定,道术武功皆登堂入室,方可获准离开昆仑。我从未听说燕赤丹武功道
术有什么天分,青虬师叔那一关,他怕是过不去的。”
七庄主冷哼一声,说道:“南川,你跟我来,我倒要试试,这少年究竟是不是我昆仑弟子。”
仓云红微笑跟随在两人身后,但是不经意间,已经把命令发了出去,召唤红房的好手,去困住燕赤丹的房间。
燕赤丹茫然不知大祸临头,正跟孙妙妙在彻夜闲谈。他初下昆仑山,对江湖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孙妙妙说起江湖险恶、诸般趣事,让燕赤丹大开眼界,听得连连赞叹。
突然孙妙妙听到门外有响动,一声娇叱:“门外是谁,这么鬼鬼祟祟?”
七庄主的声音响起,淡淡答道:“妙妙,你出来吧,本庄主有事要跟你商量,不得以才来打搅!”
孙妙妙脸上绯红,应了一声,抬步走出房门,见到外面竟然团团围住,七庄主的身边是红房总管仓云红,还有一个白衣少年,顿时吃了一惊。
“这个燕赤丹身份大有问题,我身边这位秦南川,才是昆仑这次派下山来,参与天骥大会的人。”
七庄主这话犹如惊天霹雳,震得才艺剑孙妙妙顿时不知所措。
燕赤丹这会儿也听到外面的对话,急忙跟出了房门,对七庄主说道:“我确实不是参加天骥大会的人,我下山的时候,青虬真人就让我来碧木山庄,没跟我提起天骥大会。这都是你们非要我去参加那个比武的。”
七庄主冷笑一声,说道:“这么说来,还是本庄主逼你出战了?我问你,怒山真人并不精擅天禽剑式,你是从何处学到这门剑法的?”
燕赤丹有些古怪地答道:“我师父也不懂这天禽剑式吗?怪不得我从未见过他施展这路剑法。他教我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我也是在下山之后,才练成了一招铜雀。”
七庄主气得反而呵呵大笑,语气中冰寒刺骨,这会儿他已经确信,燕赤丹十之八九身份有问题。旁边的秦南川淡淡说道:“我听说燕赤丹你懂得两招天禽剑式,下山才练成一招铜雀,那你的第二招青鹤是什么时候练成?”
燕赤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初来此地的时候,七庄主跟我试招,我才突然发出了青鹤剑式,在这之前并没有练成过。”
这次,连才艺剑孙妙妙的语气也冰冷了起来,淡淡说道:“我自问天资还可以,但是苦修了十年,才练成了十冤剑的一招六月雪,至今三年过去,都没能获得突破,练成第二招哭长城!不知秦南川师兄,练成了几招天禽剑式?”
秦南川淡淡说道:“小弟资质也较为驽钝,不过我师尊紫鹤真人,让我放弃一切,专修天禽剑式。从六岁入门,我十五岁才能练成第一招铜雀,第二招青鹤是我二十一岁的时候练成,第三招苍鹭我下山前六天才算勉强圆功,也花去了我四年的时间。”
七庄主冷笑一声淡淡说道:“燕赤丹,我也不知你真名为何,但是你现在可明白了?听说你四五年前才拜入怒山真人门下,短短五年就能练成天禽剑式的一招,我算你是剑道天才,但是再半年又能练成第二招,你当自己是昆仑派的开山祖师吗?就算当年创出这路剑法的百海祖师,也没你这么夸张。”
燕赤丹瞠目结舌,他实在不知,自己的剑术进境竟然会露出“破绽”。他心里冤枉之极,大声叫道:“我怎知道这剑法这么难练!难怪我在昆仑山上毫无寸进。我是在……”他正想豁出去,说出获得了李玄感的《十二兽形诀》之事,七庄主已经不耐烦了,大喝一声,秦南川霍地拔剑,一招铜雀纵横飞舞,把燕赤丹笼罩在剑光之下。
他比燕赤丹多练成了一招苍鹭,出招的速度就快上了一分,燕赤丹仗着熟悉这招的变化,勉强以同样的一招铜雀,化去这记杀招,肩膀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破绽,给秦南川一剑划破了衣衫。
龟甲玄罡炼护体,秦南川这一招犹如砍在了一块柔韧却坚硬的钢板上,虽然破衣而入,却没能伤了燕赤丹。
七庄主嘿嘿冷笑,怒道:“我昆仑可没有这种横练的功夫,你究竟是魔教哪支的弟子,竟然学成这么邪门的功夫?”
燕赤丹有心想要分辩,秦南川剑光霍霍已经把他圈在里面,根本容不得他说话。龟甲玄罡炼虽然护身有奇效,却也不能尽数护住身上的要害,更何况这门功夫极为耗费真气,他根本没有法子长时间保持。
燕赤丹看到秦南川眼神中的血红,又见得七庄主和孙妙妙的脸色亦都不善,深知此刻辩解什么用处都没有,立刻起了逃逸的心思。不过,此地有七庄主这样的高手坐镇,又有仓云红跟孙妙妙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可不敢打包票,跟孙妙妙数面之缘,就会让这美丽女子对他另眼相看,放他一条生路。
秦南川下山以来,屡次遭遇刺杀,心中实在憋了一股火气,而燕赤丹怎么看起来都像是跟那些刺杀他的人一伙。
“竟然连天禽剑式都练会了,若不是我比较努力一些,多练成了一式苍鹭,只怕还不是这小贼的对手!”心中存了这个念头,秦南川出手越发的狠辣。
燕赤丹剑术逊对手一筹,又有众多敌人在周围虎视眈眈,只能暗叹一声,左掌一缩一吐,竟然在决不可能的方位拍了出来,一道白虹般的掌劲,凭空掣动,重击在秦南川的后颈,只这一下,就封住了秦南川的大穴,让这少年剑客委顿在地。
这一招白蛇吐信掌,出掌讲究寻机而动,一击必中,犹如灵蛇吐信,发招方位诡异,在激斗中忽然使出,防无可防。本来秦南川也非是如此不济,奈何他一路上连场苦战,精气早衰,燕赤丹又精通天禽剑式,知道他招数中的所有破绽,这才一击得手。
七庄主见到燕赤丹击败了秦南川,心中震怒,双手一推,一股大得异乎寻常的掌力已经发了出来,燕赤丹跟他交手一次,已经对这位师兄存了大大的忌惮,不敢硬接,急忙运起身法后退,要从仓云红把守的地方突围。
仓云红冷冷一笑,他乃是红房总管,一身武功绝非浪得虚名。作为出身武当的门人,就算张灵人还得叫他一声师叔。虽然名气不显,但是一手武当嫡传的掌法,也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见到燕赤丹向自己这边闯来,他冷笑一声,双掌一圈,运劲如圆,在身前布下了一层真气屏壁。燕赤丹连出三剑,都给仓云红掌力带得一歪,如果是平手相斗,他有信心十招内击破仓云红的防御,但是身后跟了七庄主这等煞星,燕赤丹只能暗自苦笑,掉头去跟孙妙妙交手。
“原来你不但冒充昆仑门人,还有意接近我,想要耍些阴谋。小贼看招!”
听到孙妙妙的大骂,燕赤丹不禁皱眉,心里暗道:“明明是你跟我勾搭,我哪里有意去接近你了?”只是这个时候,他又怎能辩说明白?只能剑招一紧,想要逼开这位才艺剑。
孙妙妙一声娇叱,长剑带起丝丝寒意,竟然使出了拿手绝招,十冤剑之六月雪。
面对这峨眉绝学,燕赤丹不敢怠慢,铜雀、青鹤两式并发,先是引开了六月雪的杀力,然后反击一招,剑光如电,已经点在了孙妙妙的咽喉上。
孙妙妙也似没有料到,燕赤丹出手竟然这么快,能在自己出手一招的时间内,连续发出两招剑法,面对点向自己喉咙的一剑,竟然愣住了般,不知躲闪。燕赤丹终究还想能有朝一日辩解清白,不想随意杀人,见状只能长剑一抖,在孙妙妙香肩一拍,劲道传出,封住了她的肩井穴。
这手以长剑传劲,封住对手穴道的本事,是燕赤丹偶然中领悟出来的,但是由于运劲方法过于巧妙,十招中,往往只有一两招能做到。这次显然他运气不坏,孙妙妙长剑坠地,人也给他顺手一掌,推到了一边。
七庄主暗骂一声,随后追来,天禽剑式既然以七头鸟雀为名,对轻身功夫上的助益也是极大,而他却修炼的是要养气的功夫,修炼到了极处,剑罡一发,无坚不摧,但是轻身功夫上却要弱上很多。
这时,驻地内碧木山庄的势力,已经全部惊动,燕赤丹连续突破了六道封锁,终于杀出了重围,而付出的代价,就是身上的十七道创口。
他在昆仑学艺,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练武是为了什么。怒山真人并非一个好的师父,但是却是个很大方的师父,离炎诀、天禽七式都倾囊相授,甚至燕赤丹下山之后,才开始怀疑,是不是每次怒山道人发现一门功夫自己没法练成,就很恶意地传授给徒弟,看着徒弟一脸苦相,哈哈大笑,然后嘲讽他是个笨蛋。
燕赤丹被嘲笑的次数多了,对学武的热心,也渐渐地变得淡薄,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把练武当作消磨时光的有效手段。
他有时候甚至会一整天把同一招剑法,成千上万遍地练下去,为的……不过是避免无事可做。
在面对碧木山庄的追杀,燕赤丹才突然发现,自己几乎是无所事事一遍一遍地磨出来的剑法,一点一滴地在心中展现,剑招上有些生涩的地方,渐渐得心应手,在不动用天禽剑式的情况下,出手也要比平时快上几分,一招一式如有神助。
直到……燕赤丹看到的松云剑张灵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心头才忽然一沉。
燕赤丹清楚,张灵人的剑术是如何厉害。龟鹤剑法虽然没有天禽剑式
那么快,但是却是天下间防守最稳健的剑术,张灵人练剑的年头比他多,功力比他深厚,燕赤丹即便在最好的情况下,自问也只能接住张灵人二十招。
他能够一招击败青鹤高云,而张灵人却要百招之外,才能斩落黑心掌洛南嵩的手腕,除了对手的武技高低原因,跟两人的武功路数大有关系。
张灵人就算遇到比他武功高的人,也能支持得更久,遇到武功比他低的人,也难短时间内击败对手,但是在遇到剑术相差不多的对手时,龟鹤剑法比天禽剑式取胜的机会更多。
“灵人兄,我是昆仑弟子,这是场误会!”
张灵人摇头叹气,淡淡说道:“如果是误会,你就束手就擒,我会帮你跟七庄主解说分明!”
燕赤丹苦笑,他不敢束手就擒。因为,他实在也不是一个信得过别人的人。而且身后的追兵已经都给他甩开,眼前只有张灵人一人,只要能冲过去,燕赤丹有信心,凭借自己的轻功,能逃脱碧木山庄的追捕。
张灵人摇头叹气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燕兄你动手吧!”
燕赤丹连续突破重围,真气已经消耗了大半,面对张灵人这样的强敌,他深深呼了一口气,铜雀剑式出手。
这招剑法,随着剑尖的抖动,化成一只振翅欲飞的雀儿,即便在黑夜之中,也绽放出耀眼的剑华,张灵人神色凝重,随身长剑出手,叮叮当当十余记剑刃交击,虽然胁下衣衫给划破了一道,却没被伤到肌肤。燕赤丹心底清楚,既然第一招都没能逼退张灵人,接下来就算苦战也没多少把握。天禽剑式乃是快剑,最重出手,讲究的就是击杀敌人于电光石火,念头转瞬,跟龟鹤剑法斗稳,那是找死。因此他立刻就换了一套武功,长剑抡圆了作刀使,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强攻。
张灵人眉头一皱,他对燕赤丹的武功虽然并不熟悉,但是他习惯了燕赤丹的快剑,等对手突然换了武功路数,他有些不太适应。
两人再次交手一招,燕赤丹左手食指、拇指一点,施出了十二兽形诀中唯一以兵器冠名的武功,螳螂斩雀刀。只不过,跟其余十一路功诀一样,这路螳螂斩雀刀也不是刀法,而是指法,以指作刀的——指刀!
张灵人长剑一圈,本来防御的密不透风的圈子,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破绽,燕赤丹的指刀,立刻乘虚而入,在他身上一点,刀气发出,让张灵人软倒在地!
“好运气……灵人兄,对不住了!”
燕赤丹一指点倒了张灵人,心头也是大大放松,从这位武当高足身边闪身而过,眨眼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张灵人倒下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放松的神色,以微不可察的声音淡淡说道:“你救我一命,我放你一次,下次遇到,生死各安天命,不要怪我啊燕赤丹!”
第八章福祸相依凶吉复
十五天之后,燕赤丹终于知道了,碧木山庄为何有北武林之称,也终于了解到了,北武林的实力有多么庞大。无论他如何乔装改扮,都会给碧木山庄的杀手找到,这十五天里,他几乎没有合眼超过两个时辰,甚至只有四顿饭是安安静静地从头吃到了尾。
南武林有刺客大营,北武林也有同样的组织,而掌握这支力量的,是从未在江湖上露面的碧木山庄四庄主,七庄主并不管追杀叛逆的事儿,也不能调动碧木山庄庞大的潜在实力。
这位碧木山庄的四庄主,比七庄主可怕得多!
狠狠地把溪水在脸上扑了几把,燕赤丹确定自己不能睡着,他已经放弃了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起来的打算,而改道向西,直奔昆仑而去。
在他想来,只要回到昆仑山,见到了师父怒山真人,或者任何一位认识他的长老,自己的身份也就恢复清白了。经过了这一场变故,燕赤丹忍不住暗暗想道:“以后我都不要下山了,在昆仑山老死是最好的选择,连昆仑弟子的身份,都会给人误会,我运气实在很衰。七庄主对我那么好,但翻脸却比翻书还快。孙妙妙一副非要勾搭我的模样,到头来却怪我勾引她,出手比谁都狠。亏得我经过了这一场祸事,不然还不知道蛇蝎女人心该怎么形容。我这等不经人事的小道士,如何架得住这等美貌女子的勾引?万一我真个把握不住,娶了此女,将来必定死得惨不堪言。”
走了数里山路,下山之初那个巨大的疑问,再度横亘在燕赤丹的心头。
“为何长老们会派我下山?我在山上的时候,武功道法都差劲之极,天骥大会肯定是让那个秦南川去参加的。青虬长老又是为什么连考问我武功
进度都没有,就放我下山了呢?”
这些问题,燕赤丹百思不解,虽然有个答案,在他心头隐隐欲出,但是燕赤丹实在很不想那个念头冒出来。
眼看天色渐渐入夜,燕赤丹正要寻找一个宿处,忽然瞳孔收缩,望着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不由得破口骂道:“我跟你无怨无仇,这又不过是场误会,你为何就非要杀了我不可?臭女人,你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就能杀得了我吗?”
才艺剑孙妙妙冷笑一声,淡淡说道:“莫要以为你侥幸胜了我一招,就有什么了不起。也许我真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再加上秦南川兄,你还想跑吗?”燕赤丹一扭头,果然见到秦南川从背后的一处树林中,缓缓踱步出来。这位昆仑高足嘿然冷笑,瞧也不瞧一眼燕赤丹,而是对孙妙妙说道:“妙妙尽管出手,我在这里给你掠阵。有我在,他绝对伤不了你!”
燕赤丹听得两人语气亲密,暗暗骂了一声奸夫淫妇,其实他本来对孙妙妙也无多少觊觎之心。只是以孙妙妙这等人才容貌,主动来跟他示好,任何一个年轻男子,都不会拒绝。现在事易时移,燕赤丹头脑冷静下来,登时就对孙妙妙生出了几分鄙夷,同时也不大瞧得起那个秦南川。
他轻轻嘿了一声,抽出了身边长剑,低声说道:“想要燕某的性命,你们就并肩齐上吧,何必假惺惺的装什么高手,还做出这副单打独斗的架势……我呸!”
才艺剑孙妙妙秀眉一皱,“刷”的一声出手,便是六月雪这等杀招。燕赤丹仍旧是用了上次破去孙妙妙的法子,铜雀、青鹤两式齐发,与孙妙妙出一剑的时间内,连出两剑,只是这一次他省去了剑指咽喉的这个过程,直接一剑轻拍在孙妙妙的肩膀上,一股劲力传了过去,一模一样地封了这位才艺剑的穴道。
只有武功,才是他能逃回昆仑的保证,这十几天,燕赤丹比任何时候都努力,都专心,所以剑术亦似乎突然开了窍一般突飞猛进。
瞧着孙妙妙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想不通为何自己还是会输在同样的招数下,燕赤丹也没得好心情来解释,只是把长剑往后一指,引开了秦南川情急救人的一剑。
“苍鹭!”
秦南川一声惊呼,脸色难看之极,一个疏神下,竟然被燕赤丹长剑幻化的剑气困住,待得他奋力反击,运剑化为七头鸟雀,震开了燕赤丹的一式苍鹭,这个小道士早就去得远了。
秦南川自幼学剑,心高气傲,此番下山也是存了建功立业、名震江湖的念头。他却没想到,下山之后,一路上遇到无数追杀,结果本该是他立下的功绩,都被燕赤丹这个无名小卒抢了去,心头之愤恨,简直难于言表。尤其是当他见到才艺剑孙妙妙的时候,就更加痛恨燕赤丹。他倾尽全力追求,孙妙妙也不甚理他,但是从别人嘴里,秦南川却听说孙妙妙乃是主动亲近燕赤丹。
本来秦南川自恃剑术高过燕赤丹一层,并不十分瞧得起这个“冒充”了昆仑弟子、抢走了自家一切名声的人,但是刚才燕赤丹那一剑,彻底打灭了他的雄心和信心。
“才……才不过十余日,他居然连第三式也练成了?这怎么可能,这小子一定是魔教奸细!”
胡乱地喝了两口溪水,燕赤丹游目四顾,寻到了一株极为茂密的大树,一跃而上,在树叶中隐藏起了身形,把腰带绑缚在了一根树枝上,抱着大树就睡了起来。
他不敢投宿,也不敢睡在地上,跟着孙妙妙和秦南川的,还有碧木山庄的十七位杀手,他击败了孙妙妙和秦南川之后,就跟这一组杀手碰面,苦战了多个时辰,才逐一击杀了对手。体力、精力、真气,都处在最弱的时刻。
燕赤丹不但要休息,还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内力,好应付下一场厮杀。
在被人追杀的时候,种种江湖经验和对敌的技巧,都在飞速增长。燕赤丹在这一路上,已经用这法子,很多次躲过了致命的追杀。他趴在大树上,真气随着一呼一吸在体内经脉缓缓运行,自己也陷入了最为深沉的龟息之境。
一道剑光在一株大树上蜿蜒游动,一条路过的青蛇,给瞬间挑中,蛇血喷洒,化成了十六七段。
睡醒是两个时辰之后了,燕赤丹还没见到碧木山庄的杀手,他心知已经暂时摆脱了这十余日来如附骨之蛆般紧紧纠缠的敌人。趁着这段难得的时光,他潜心钻研起剑法来。
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剑法大进的两个原因。一个就是修习了《十二兽形诀》的缘故,这路武功未必比昆仑一脉流传千年的武学更加精妙,但却有昆仑任何弟子都享受不到的一个好处。
名门正派的弟子,为了验证是否值得传授最上乘的武学,往往要从扎根基的功夫学习,然后是三流的武功、二流的武功,等到通过长辈们的认可,学到最高深的绝学,多半已经是七八年过去了,错失了一生中练武的最佳年龄。
这些名门大派开始传授门徒的往往不是什么精妙武学,威力的大小也不是最重要,是否中正平和、气派非凡、有光明正大的气度,且不容易出偏差,才是最让长老们在意的。
几乎每个门派,都有那种千锤百炼,没有什么优点,可也没有什么缺点,四平八稳,十分平庸的入门武学。因为历代的长老们,会觉得把最好的功夫先传授给弟子,十分不好,总要先磨炼一番这些弟子的性子,确定这些人值得,才可以传授更好的功夫。
《十二兽形诀》显然没有这类的问题,它是第一流的绝学,又是杀人越货所得,没有人会来验证燕赤丹的人品,才允许他学习。
昆仑的最强武学不会比这门功夫弱,但是那些功夫,燕赤丹都不会,有些更是连长老们都不会,只有掌门才有资格学习。
燕赤丹在短短半年多来,内力最少深了五倍,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
再一个原因,燕赤丹认为,自己可能真是一个练剑的天才。
听到孙妙妙跟秦南川说起练剑的艰苦,燕赤丹一度认为,自己可能是运气好才练成了两招剑法。但是在逃脱追杀的十五天中,天禽剑式还能再度突破,在孙妙妙和秦南川追杀之前,练成苍鹭一式,剑法上的突飞猛进,让他感觉到疑惑。
“紫鹤真人也只练成了五招天禽剑式,而紫鹤真人的武功绝对不会输给李玄感。如果我不是这的对剑法有特别的敏感,光习练这《十二兽形诀》没有可能进步得这么神速。至少李玄感也是修炼二十几年武功,才有那种成就的,可不是一下子就变得很厉害。”
燕赤丹把斩断的青蛇穿在了剑上,寻找了堆枯枝,运用离炎诀点燃,打算好生烧烤蛇肉,填满自己的肚子。同时暗暗忖道:“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只要能活着回到昆仑,我就再也不跑到江湖上打滚了!武功高低在昆仑山上那种安全之地,没有什么区别!”
当蛇肉发出扑鼻喷香的时候,这个小道士脸色忽然大变,一反手就把长剑抽了出来。
“谁!”
燕赤丹一声大喝,得到的却是一个懒洋洋的回答:“我是霍十方,长江帮的霍十方!我们曾经见过的!”
一个身材微胖的少年,缓步从树林中迈出,燕赤丹却并不认得。察觉了燕赤丹疑惑,霍十方抚摸着自己的脸说道:“燕兄不必疑惑,我这张脸才是真的,而在天骥大会上用了易容术!”
“不管霍兄是否易容,你是南武林五道庄的人,跟我有什么瓜葛?”
霍十方摸着自己的脸苦笑一声,然后说道:“我是花了极大的代价,才在这里追上燕兄,如果我说是为了五道庄招揽燕兄,估计你也不会理我,不如我说实话吧!”
燕赤丹有些警惕地看着霍十方说道:“你有什么实话跟我说?”
霍十方不客气地在火堆旁坐下,然后才淡淡地说道:“燕兄你还是心地善良,若是你在夺了天离麒麟尺之后,立刻杀了李玄感,我一定找不到你。但是你却……”霍十方苦笑了一声,这才叹气道,“吓唬了这位天下四凶之一的高手后,轻易饶了这人的性命。”
燕赤丹心中大骇,低喝道:“胡说,李玄感给我割喉而死,怎还能……”这话才一出手,燕赤丹就知道上当,立刻一言不发。霍十方呵呵笑道:“果然一诈就有,燕兄你还是个雏儿啊!下次不可这么口快。”
燕赤丹心底最大的秘密就是这个,当初他杀了李玄感,一直担心有人会知道此事,但是过得久了,慢慢地他也就淡忘了。现在给霍十方诈出了秘密,顿时惹起了燕赤丹的恐惧。
看到燕赤丹的双手已经摸上了剑柄,霍十方赶紧摇头,说道:“我来不是为了跟你讨要天离麒麟尺,也不会把这事泄露出去,我来找你只有一个目的,是希望燕兄加入我拜月教!”
燕赤丹听到这个提议,不由得嘿然冷笑一声道:“我现在给追杀得走投无路,拜月教有本事庇护我吗?再说拜月教百年前已经烟消云散,现在说不定只有霍兄你一个教徒,我加不加入有什么必要?”
霍十方去了刚才的懒洋洋,神色凝重地说道:“拜月教确实因为内乱受到了重创,但是如今已经恢复了元气,正在寻找失散的教中圣物。我正是因为寻到了羲凰刀跟刀鞘内藏有的《太阴刀章》,这才投入了拜月教门下,成为了三大护教法王之一。我猜燕兄现在还没有打开天离麒麟尺,取出里面的《五星诸宿日月魔经》。若是你愿意加入我教,小弟愿意把开启秘法告诉燕兄,只要取得了这部圣典,最多三年,燕兄就可以跻身天下绝顶高手之列,根本就不用再怕碧木山庄的追杀!”
燕赤丹淡淡说道:“如果霍兄能够给我找到一处躲避碧木山庄追杀的藏身之地,我可以把这天离麒麟尺赠送阁下。您无需用这手段骗我。”
霍十方微胖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灿然说道:“燕兄,我已经修成《太阴刀章》,这《五星诸宿日月魔经》对我来说再也没有了用处。你若是不信,请看此刀!”
燕赤丹自从剑术上再度突破,练成了第三招天禽剑式,信心就又增加几分,在他以为,自己就算距离绝顶高手还有一些差距,应该也不会很大了。
但是当霍十方含笑出刀,他顿时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坐井观天。
天下每一个门派,都会有些绝学,但是几乎所有的这些绝学,在只有掌门才能掌握的镇派神功下都会变得逊色。《太阴刀章》至少也是昆仑镇派三大神功的那个层次,而且很可能,比昆仑的掌门神功,还要高明许多。
燕赤丹在施尽本事的情况下,连续七次给霍十方一招败下,心情当真劣无可劣,差无可差。他自忖若是能够练成全部的天禽剑式,或者可以跟这个微胖的少年一较高下,但是现在却只能甘拜下风,不得不相信了霍十方,并且接受了他的提议。
“你当初跟孙妙妙比武,为何要隐藏了实力?”
霍十方微微一笑答道:“因为,孙妙妙不是我需要全力战胜的对手!”
看到燕赤丹神情有些恍惚,霍十方淡淡说道:“我已经把取出《五星诸宿日月魔经》的法子告诉了你,我相信三个月之后,你的武功会再度提升一倍。到时就算碧木山庄的四庄主亲自出马,也未必能奈何到你。既然你可以开启了天离麒麟尺,自然也就成了拜月教三大护教法王中的另外一位。教中的长老,吸取了百年前覆灭的教训,已经决定了拜月教此番重组,再也不出江湖,只会默默地培训弟子,潜伏起来。我们三大护教法王的职责,就是保护教中的圣典,不会再遗失。”
燕赤丹有些难以相信地问道:“霍兄为何不夺走天离麒麟尺,而非要告诉我开启这宝物的方法?”
霍十方深深地看了燕赤丹一眼,然后才笑着说道:“因为,你没有野心,你不是那种武功高强了,就想要统一武林的混账货。拜月教现在亦有一部分声音,要重出江湖,跟碧木山庄、五道庄争夺天下,而我需要一些比较温和的盟友。对我来说,天离麒麟尺没有比落在你手里更好的结果了。”
燕赤丹突然苦笑道:“我却觉得,没有比遇到霍兄更坏的结果。如果我没有开启天离麒麟尺的法子,说不定一辈子都不需要跟武功高如霍兄这样的敌人碰面。”
霍十方微胖的脸上,笑得十分开心,朗声说道:“你也知道我拉你是为了对付另外那位法王,聪明人果然就是聪明人。”
第九章昆仑山下百道险
“你说,黄字第九组,十八位杀手,只一个照面就给燕赤丹悉数点倒,不伤一人而去?”
“是的,四庄主!”
看到这个最心爱的手下李蓝山,四庄主顿时沉默起来。
“四十天前,黄字第九组还曾给燕赤丹留下四道伤痕;十五天前,荒字第七组,还能让燕赤丹伤到了八人才突围而去。如今……他的武功已经高到了这种地步吗?他用的还是天禽七式?”
“没错!若是我所料不差,燕赤丹应该已经练成了第五式金乌!”
“看来老七真是认错人了!此人应是剑术上罕见天才,并非是想要潜伏到我碧木山庄的敌人。传令下去,前面的关卡放开,让天字第一组出动吧!”
李蓝山闻言大惊,急忙问道:“四庄主既然觉得七庄主可能判断错误,为何还一定要出动天字第一组?燕赤丹就算练成了第五式天禽剑式,也没有可能过得去那一关的!”
四庄主淡淡一笑,看着李蓝山的眼睛,半晌才摇摇头,叹气道:“没法子,这个是很难得的机会啊!就算错了,老七也只能忍了下去。”
听到这句话,李蓝山心中一惊,晓得了四庄主为何要将错就错。昆仑派在北武林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大,若是再让这个不世的剑法天才加入,以后别的门派就再也没有机会抬头。若是抓住这个机会,把燕赤丹击杀,谁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毕竟这是出身昆仑的七庄主下的命令。想到此处,李蓝山不敢多想,立刻一拜到地,起身出去传令。
四庄主看着李蓝山的背影,摇头自言自语道:“蓝山还是不太适合江湖杀戮,竟然心软了。老七这次肯定是认错了同门,这燕赤丹剑术越来越强,是一柄不曾磨砺过的绝世神兵,他竟然相信秦南川的话,认为天禽七式需要数年才练成一招。却忘了天才跟人才是有极大区别的啊!
“幸亏,这次他判断失误,天字第一组未必能阻止燕赤丹上昆仑山,但是却一定可以让燕赤丹出剑杀人。作为老大的亲信,天字第一组若是有了闪失,燕赤丹就算证明了自己的出身,也没法再加入北武林了。老七,我现在很想看你后悔的样子!”
燕赤丹已经看到了昆仑山,但是同样也看到了最后一批来追杀自己的杀手。他只有苦笑。
这批杀手只有七人,但是每个人身上散发的气势,都比张灵人、孙妙妙那几个年轻一代的高手,更浓烈。甚至其中两人的身上散发的气势,已经直追七庄主那样的高手。
“就算我是冒充昆仑门人的歹徒,也不用恨我恨到这个地步啊!碧木山
庄,也实在是个太小气的帮派。就算误会开释,我也不想加入他们了,还是在昆仑山上,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比较放心。”燕赤丹一面叹气,一面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准备迎接这个可能是他人生最大的挑战。
“你是燕赤丹?”
“我是,而且我确实是昆仑弟子,你们不要再追杀我了好不好?跟我上昆仑不就可以验明正身?”
“可惜!我们接到的命令,是要在你上昆仑之前将你斩杀,而不是替你辩驳清白!”
一声低低的轻啸,燕赤丹扭头就走,他对自己的剑法很有信心,但是还没有充足到能闯过这样七名高手布下的关卡的地步。但是他对轻功的信心,却已经到了可以甩脱这些敌人的程度。
“回昆仑也不是很着急的事情,犯不着去拼命!”
燕赤丹一起步,一个青衫飘飘的三十余岁的书生,就轻笑一声,开口说道:“这小子倒很有趣,不过他以为自己真能逃得掉吗?”
这青衫书生大喝一声,身法一幻,已经出现在数丈之外,其余六人任其孤身追敌,并无出手相助的意思。一名虬髯大汉摇头苦笑道:“四庄主从千里之外把我们召唤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么一个胎毛还未蜕尽的孩子?”
青衫书生轻功极高,十余个起落,已经追及到了燕赤丹的身后,一声轻笑,喝道:“天下能在我孤萍子手下逃脱的,不出五人之数。你轻功虽然已经甚佳,却也没有这份本事!”
燕赤丹起步在先,依旧给这青衫书生追上,心里也是一惊,一反身,停下了脚步。
孤萍子双手一张,顷刻间已经指戳、掌拍、拳打、脚踢,连变了十余门拳法,狂风暴雨般轰了下来,难得的是,他手上拳脚如此急促,口中说话,依旧淡淡儒雅,不见半分火气。
“凭你的剑法,十年之后,定可在江湖上大放异彩,只可惜你没机会活到十年之后了。”
燕赤丹见招破招,一时间竟然没法反击。心中不禁大骇,这青衫书生出手之快,招数变化之多端,竟然闻所未闻。这还是他练成了五招天禽剑式,剑法已经是一等一的快,才有办法抵御,换了别人,三招两式只怕就给这万花筒一般的拳法,弄得头昏脑胀,举手抬足之间就给打发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青衫书生身法忽隐忽现,饶是他剑光如电,御剑已经可达里许之外,却也找不到目标来攻击。
“那边的六人还没有出动,若是七人齐上,我焉有命在?”心里一惊,燕赤丹只觉得再也没法子留手,在青衫书生一轮疾攻后回气之际,长剑轻挑,一招青鹤决然出手。
若是说,铜雀一式,小巧精致,这招青鹤,就是大气磅礴,搏风云于九霄,长唳万里之雄壮气概。青衫书生拳脚一慢,亦伏下了后招,预备接下燕赤丹的反击。他一轮疾攻,没有奈何半点这少年,心中亦是有些赞叹,要知道,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跟他动手这么多招了。
“如果不是四庄主、七庄主严令必杀此人,我都忍不住动了怜才之念!”
当燕赤丹的反击出现,青衫书生的怜才之心,顿时变成了另外的一种心情。他心底苦笑道:“看来我多年安稳,今天是小瞧人了。怪不得古人云,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郎!”已经没法不动用压箱底的本事,青衫书生一声长吟,袖中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如雪,封住了燕赤丹的剑招。
“好快的刀!好强烈的杀意!”青衫书生袖中刀光出手,燕赤丹立刻知道自己已经给逼上了绝路。他能做的,就是出剑,出第二口剑!
《五星诸宿日月魔经》是拜月教三大密典中最为神秘的一部经书,凡是曾修炼此经的人,都会修出一身邪异魔功,却从未有人练成同样的绝技。
前代拜月教中四位修炼这部密典的法王,每个人的武功都是诡异莫测,但是每个人的武功路子却都不相同,甚至连拿手的绝学都不一样。
其中奥秘,外人自然无从得知,但是翻阅过《五星诸宿日月魔经》的燕赤丹却是知道的,这本魔经,只是阐述了武学中至高无上的道理,和可能修成绝世武功的路径、方向,还有如何解决一些武学上重大、关键的难题。
任何人得到这部密典,都可以让本来苦苦思索的武学上的关隘迎刃而解,从而武功大进。并且能从这部魔经上,练出一身惊世骇俗的神通,甚至自创一路武功。其他人自创武功要自己解决所有的难题,但握有《五星诸宿日月魔经》的人,自创武学所需要面对的困难,这部魔经上都已经给出了解决的答案。
燕赤丹得到这部魔经之后,想的自然是如何从里面学到增强功力的办法,他所能做的,就是找到一条跟自己目前的武功路数相合,又能迅速提升
武功的捷径。
天禽七式已经是天下最快的剑法之一,想要让这路剑法更快一分,那是没有可能的。但是想要让剑法的威力更增一倍却有很多选择。
而最简单的,无过于多出一口飞剑。
能够操纵两种不同的剑诀,也只有大雪山一脉的二心神通。
燕赤丹想要做的,就是能“创出”这门他注定永世都学不到的秘法。
燕赤丹携下昆仑的长剑材质极差,已经毁了,他现在用的是溟山九鬼中某一人的随身飞剑。至于想要再多增加一口飞剑,他恰好有好些选择,因为他手上的法器颇多,而燕赤丹最后却选定了青鹤高云的鹤翼钩。
即便他有《五星诸宿日月魔经》在手,短短的时光内,他也只能想通二心神通的第一步关键,勉强能够做到在使用天禽七式的时候,用一对鹤翼钩多变化半招剑诀。
但是这半招已经足够决定一场比武的胜负。
青衫书生的刀虹已经跟他的剑光纠缠难休。当燕赤丹放出鹤翼钩之后,两道钩光从下面兜了半圈,斜插上来,青衫书生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他已经没机会变招,挡下此击。
叮!
一声金铁交鸣的响亮,燕赤丹的鹤翼钩立刻偏了数分,青衫书生立刻见到了一线生机,足不动,身不摇,身法凭空挪移半寸,让开了要害。
噗!
这一钩虽然未能刺中青衫书生的要害,却在他的大腿上对穿而过,燕赤丹虽然未能击毙敌人,但是也松了口气,只要这个轻功最好的敌人不能动弹,他逃生的希望大大增加。
“孤萍子你还是大意了啊,居然阴沟里翻船!”
一个身上带了无数皮囊的黑瘦汉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孤萍子身后,他语气中虽然带有几分嘲讽,脚步却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孤萍子的身前。他一拍自己的后脑,数十道红线立刻飞射了出来。
燕赤丹运起剑光护身,但是却抵御不住这么多道红线,不过数招已经给红线捆缚了四肢,再也动弹不得。
“看,还是我出来比较有效。”说完他得意地一笑,冲着青衫书生眨眨眼睛。
孤萍子气得大怒,但是他忙着收住燕赤丹的飞剑,也只能恨恨说道:“若是你觉得自己的虹影线真的那么了得,不如等我养好伤,我们决斗一场,看看谁比较厉害!”
黑瘦汉子嘿嘿一笑道:“你给人伤了大腿,我却轻易就收拾了下来,高低分明,还用比吗?”
“你们还是比一场的好!”
黑瘦汉子话音未落,燕赤丹突然一跃而起,身上双手连拍,立刻封住了黑瘦汉子的穴道,然后一脚踢在孤萍子的腰下,夺过自己的长剑。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捷无比,瞬息之间形式已经倒转。
“我们昆仑的离炎诀,烧断两根虹影线,还是很容易的。”燕赤丹如是说道。
第十章江南三月里,烟花十丈波!
燕赤丹功力大进,连昆仑派最难的天禽剑式都修成了前五式,离炎诀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下山的时候,燕赤丹的离炎诀才只有第一重境界,但是现在他的离炎诀早就突破了第七重,便是精钢一块,也能赤手焚熔,此时忽然出手,立刻扭转战局,重新夺了主动。
燕赤丹出手如风,连续点了这两人身上四五十处穴道,也不回头去看,只是淡淡对已经围上来的那五人说道:“两条命,一条路!”
为首的虬髯大汉肃容答道:“好!”
燕赤丹收剑之后,拔脚就走,再也不回眼去多看一下。
一个身材矮胖、商贾模样的男子,冷冷说道:“老大,我们就这样让这少年离去不成?”
虬髯大汉苦笑着,一指燕赤丹藏在肘下的左手,说道:“那少年一直在掐着剑诀,只要我们稍有异动,孤萍子跟老黑就会给这少年如同糖葫芦般一串两个,你说我还有能第二种选择吗?”
眼看着燕赤丹的身影在远处消失,五人才救起了同伴,青衫书生望着燕赤丹的背影,摇头叹气道:“这件事情大有蹊跷,我回去一定要问过七庄主跟四庄主,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这少年明明并无恶意,也根本不想伤人!”
虬髯大汉亦是苦笑无语,半晌才说道:“我们天字一组,十年来第一次出任务失败。这个面子丢得窝囊,我也想四庄主跟七庄主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燕赤丹击退了天字第一组,回归昆仑的路途就再无碍难,当他再度踏上了昆仑山的土地,心情十分古怪,昆仑派山门是两个他不认识的门人把守,当他报上自己的身份,遭到了两人的一致怀疑。这两人是昆仑十八代弟子,论起来比他低了两辈。
“竟然敢冒充道爷的师叔祖,你才狗大的年纪,就敢来昆仑撒野?告诉你,昆仑十六代门人,最年轻的就是才下山的秦南川师叔祖,你比秦师叔祖还小,这事怎么可能?”
苦笑摇头,燕赤丹耐心解释,自己乃是怒山真人的弟子,绝无假冒。这两个昆仑门人嘲笑得更是大声:“我们入门这么久,从没听过怒山这个名字,你要冒充也找个昆仑山有的人当作师承!”
其中一人更是拉出半截长剑,怒喝道:“你再不滚蛋,我昆仑山可不是招摇撞骗之人来的地方,到时候上报师叔师伯们,抓你起来吊打三百皮鞭,才放下山去!”
“看来不用打的,是没法进去山门了!”
燕赤丹一路杀来,遇上了不知多少高手,这两个低辈的门人,在他眼中实在不值一提,他长啸一声,响遏云霄,双手突出,一下子就扣住了两人的穴道。
.燕赤丹憋闷的一股火气,此时再也按捺不住,这个小道士提气大声喝道:“昆仑派第十六代弟子燕赤丹,敢问山中长老,是否已经打算把我驱逐出山门了呢?”当下再无犹豫,提气狂奔,直闯昆仑山山门。
等他闯入了昆仑山门之后,昆仑山上下警报连连,这根基雄浑、千年以降的大派,几十年都不见得有人闯一次山门。
一些年轻的弟子,兀自十分兴奋,私下里议论纷纷。“竟然有人闯山门,也许我们可以看到本门祖师出手,显露无上剑法。”“也许来的也是绝世高手,不知是谁呢?天下四凶或者南北武林的几位庄主,都有这个可能哦!”
可能你的头,北武林是跟我们一伙……”
“我认识的人好少,认识我的人也好少,可昆仑的人好多!我原来住在昆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昆仑派有这么多人?”
燕赤丹一路闯山,给他击败的昆仑门人已经超过百余,可是无论他怎么大呼自己是昆仑派的门人,却根本无人相信。
“青虬师叔,我下山的时候,是你允许,你出来给我作证一番啊!”
当燕赤丹看到昆仑派代表至高无上权威的五个人出现在玉英殿前,顿时大喜。而昆仑五老听到燕赤丹的喊话,都面面相觑,看向了青虬真人。
“青虬师弟你可放过这么一个本门弟子下山?他刚才已经击败了我四个不成器的弟子,闯过了镇派的阴阳两仪剑阵八座,击败了七位长老级数的高手,这功夫已经跟我们五个老东西差不多了。”
听到有师兄问起,青虬真人脸上尴尬无比,无奈说道:“我倒是放了一位叫做燕赤丹的弟子下山,不过这名弟子,你们也都知道是为什么放下山去的,他应该已经不在世上了才对。我当时也没怎么关注,现在早就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
紫鹤真人冷哼一声:“这少年的天禽七式造诣,直追我这把老骨头,这样的弟子,居然当作弃子扔掉,也不知当初是怎么下的这个决定?可别把当初密议的事情算到我的身上。这人的真假既然连你也不能确定,还是去问怒山师弟吧!”
眼看自己两名正在出手拦截燕赤丹的亲传弟子被杀得左支右绌,青虬真人面子上也挂不住了,提气高声喝道:“燕赤丹给我住手,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也给我退下!”
听到青虬真人喝止,两名中年道者暗自抹了一把冷汗,退了下来,他们心里都在暗道:“师父你发话发得好及时,不然在许多晚辈面前,给这么个少年击败,面子可就丢大了。”
“青虬真人,不是弟子肆意闯山,实在是把守山门的几位本门弟子,说什么也不肯相信我亦是昆仑派的人!连通报一声都不肯,而且还说本派并无怒山真人……”
青虬真人听了,气得胡子眉毛都飞了起来,不过他也知道这事绝对怪不得下面的低辈弟子,怒山真人实在没什么名声,昆仑山上万余名弟子,只怕有一大半不知道有这么个长辈存在。
他仔细辨认了一番,果然觉得燕赤丹有些面熟,只能低喝一声:“你跟我们进殿来!”
玉英殿是昆仑派商议重大事宜的地方,昆仑五老一起出现在玉英殿,一年最多也不过十次。为了这么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五人齐聚,是玉英殿建造以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听到燕赤丹把下山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昆仑五老尽皆沉默,让燕赤丹心里十分发虚。他当然没有说在李玄感身上抢到了《十二兽形诀》跟天离麒麟尺的事情,更没有说起跟与霍十方的接触,这些秘密是必须要烂在肚子里的。
燕赤丹暗暗想道:“五位长老不是看出了什么破绽吧?若是那样,我是把李玄感的武经和天离麒麟尺献出呢,还是挥剑杀下山去?”这两个选择,都让燕赤丹十分为难,一时举棋不定,不知该怎么选择方好。
青虬真人半晌才艰难的说道:“这次也多亏你了,我们鉴于南武林数次伏击本派增援碧木山庄的弟子,这次就分别派出了两人下山,希望能够吸引五道庄的注意力。好让本派终有一人能出席天骥大会。秦南川没能完成任务,还是多亏了你及时赶到。这些事情我会跟碧木山庄解释,你且下去!”
燕赤丹低声应了一声,他心里已经明白,自己下山是为了吸引南武林刺客大营的注意力,好让秦南川能够瞒天过海。作为牺牲的棋子,他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上山之前,他就有过这个念头,甚至动过心思,要是五老不给他一个交代,就要出剑挑战,做出一番豪情壮举来。但是当青虬真人给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燕赤丹却忽然没有了当初的那股豪情,心底一阵轻松。
燕赤丹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因为当初那么想的时候,他还一直都拿自己当昆仑派的人,被本门陷害、舍弃,当作弃子,让他愤怒欲狂。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儿,燕赤丹对昆仑的感情,已经渐渐淡化,他现在想的更多的,不是讨回公道,而是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不管怎么说,我如今剑术武艺,尽皆不凡,又受了这一场委屈,五老不给我些回报,只怕连他们自己都交代不过去。”
转身就要离开玉英殿的时候,燕赤丹还是忍不住,突然回头问道:“五位师伯,当初为何是让我下山?我那时的武功剑法,都不入您们法眼啊!”
青虬真人尴尬一笑,低声道:“那是抓阄的结果,你是本派正在练习天禽七式的九人之一。”
燕赤丹恭恭敬敬地一施礼,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退出了玉英殿。
江南三月里,烟花十丈波!
当燕赤丹坐在船头静心垂钓的时候,这无名诗句顿时涌上心头。
在昆仑只呆了三个月,他就又被青虬真人派下了山去,这次他的身份已经是北武林的长江五路水寨的总寨主。七庄主在得到了师门的解释之后,无言以对,只是送上了一对刀剑、十颗明珠,作为赔礼。而昆仑五老在数次商议之后,也给出了一个叫他没法说出半个“不”字的奖赏——把他升作玉英殿的第六名长老。
燕赤丹揣摩了数次,还是没法想象,有人在说起昆仑六老的时候,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这艘乌篷大船是燕赤丹花了十五两银子买下来的,他现在还没想好,是就这么泛舟五湖,还是真的去那个什么长江五路水寨,去做总寨主。“而且,我手边一个人也没有,难道就这么跑过去说,我是要做你们总寨主的人?那五路水寨的上万人马,会不会拿我当白痴……”
老实说他并不会钓鱼,钓了一天也只有两尾收获,还都是他用佩剑刺上来的。
看着天色将晚,燕赤丹收拾了渔具,正要进船舱歇息,突见上游五座大船顺流而下,一名大汉高声喝道:“乌船帮有事,所有渔船闪开了!”
江面上十几艘渔船,纷纷让开了水路,燕赤丹倒是也很想让开,只是这船上只有他一人,他又不懂操舟,弄了几下,反而迎了上去。
“哪位江湖朋友,要阻我乌船帮做事?”
那大汉看到燕赤丹小小一个少年,浑不以为意,只道自己抬出乌船帮的旗号,对方定会立刻让开,甚或马上给他道歉。
燕赤丹无奈的一抛船橹,淡淡说道:“在下昆仑燕赤丹,这水路上的事情实在不熟,没法让开了。”
那大汉哈哈狂笑,大声叫道:“这几天我已经遇到了十余个自称燕赤丹的少年,其中一个还是个雌儿!我很想你告诉我,怎么分辨真假!”
燕赤丹摸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淡淡说道:“我就教你一个乖,以后你都会分清了。”
乌船帮的人,只看到剑光一横,一道细细的剑痕切过,那大汉所乘坐的大船,就那么咔嚓一声,然后齐中间一分为二。
好在乌船帮的人都在水路上讨生活,水性都是一等一的棒,等船上几十号人都从水中冒出头来,骇然看着已经分成了两片的大船,心里比江水还凉。
等他们惊魂已定,又看到了还在江心团团打转的乌篷船,人人心里都补充上了一句:“剑术绝世,操船甚差,这种人不管是谁,以后都不能得罪!”
燕赤丹出剑之后,仍旧拿这只再也找不准方向的船没有办法,只能冲江水里喊道:“帮我操舟者不杀……”那些在江水中扑腾,正想要离开的乌船帮帮众,听得此言,立刻鸭子一般赶上了船来,都是一脸的苦笑。
燕赤丹瞧着这些人,在自己的一声令下后,就把这艘船弄得服服帖帖,不由得生出一种奇怪的心思来,暗暗忖道:“看来有权有势,活得会更舒爽些,那么这个长江五路水寨总寨主,我就还是做了吧。”
十日之后,江湖上消息传来,昆仑燕赤丹剑扫长江,已经稳坐了长江五路水寨总寨主的位子。
第十一章剑光骤紧,夕阳如画
北武林碧木山庄和南武林五道庄在泰山的天骥大会,双方各有胜负,总体来说是个平局场面,但是每一个参与了那场天骥大会的人都知道,其实是南武林输了。
原因很简单,北武林输的两场都不曾折损人手,但是南武林输的两场,青鹤高云战死,黑心掌洛南嵩断了一只手掌,武功几乎被废了一半。此消彼长之下,谁人也都知道,北武林这五年要有所扩张了。
尤其是在天骥大会之后,不久就传出来一件奇闻,原来昆仑派这一次派出了两个学成天禽剑式的弟子下山,本来是想要舍弃一人,结果被舍弃的燕赤丹比原来内定出战天骥大会的秦南川还要生猛,秦南川也在大会结束之后,杀过了数十道拦截,赶来了泰山,虽然也还是闹了一场笑话,但最后误会开释,碧木山庄就等若有两个练就了天禽剑式的年轻才俊加入,实
力突然增长了一截。
这还不说,在稍后不久,燕赤丹横扫长江,把所有的反对势力都镇压了下去,稳坐了长江五路水寨总寨主的位子,声名鹊起,很快就被传说,这人的剑术已经直追昆仑五老,甚至已经超过了五道庄的五庄主烟波客。
种种传闻,让人对这个彗星一般崛起的年轻人,充满了好奇。
燕赤丹现在很享受成名之乐,更享受做长江五路水寨总寨主的风光。虽然七庄主还是派了飞天大圣庞过来做他的副手,但是不管剑术武艺还是名望,庞过都跟他相差得太远,所以就给燕赤丹彻底压制,现在这长江中下游,数千里水面,已经尽数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燕赤丹很享受,飞天大圣庞过就很苦恼,燕赤丹似乎半点也没有管理长江五路水寨的觉悟,他只愿意享受各种风光,所以帮会的事情,就都着落在这位副总寨主的身上了。而现在最让庞过烦恼的是,怎么招待孙妙妙这位才艺剑。
在燕赤丹横扫长江,稳坐了长江五路水寨总寨主的位子之后,才艺剑孙妙妙就出现在五路水寨之中。庞过是个久混江湖之人,当然瞧得出来,孙妙妙和燕赤丹之间的一些微妙,若是没有那场误会,孙妙妙神女有意,燕赤丹根本不能抗拒这位江湖上最著名的美人儿,两人成其好事儿,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但是多了那一场误会,燕赤丹对孙妙妙前来道歉之举,立刻表示小事儿一件,早就忘怀,但是态度却不冷不热起来。不管孙妙妙如何示好,燕赤丹都只是以礼相待,甚至有些敬而远之,然后就找借口修炼剑术,虽然没有故意避开,却也少有答理。
庞过也不知道,为何孙妙妙就看上了燕赤丹,但是对这一段感情,他除了叹息之外,再也没有话说,只能默默地帮燕赤丹处理种种麻烦,替他应付孙妙妙的纠缠。
庞过带了数十名手下,驾船直奔烟霞岛,他看着俏立船头的孙妙妙,只能摇头叹息。
燕赤丹每天都会来烟霞岛上练剑,孙妙妙前几日发现了这件事儿,便磨着庞过带她上岛,庞过虽然得有燕赤丹的严令,但毕竟耐不过孙妙妙,这才答应了只带她上岛一次,远远旁观,不得惊扰了燕赤丹练剑。
孙妙妙似乎情绪甚高,一路上都笑盈盈的,瞧着水上景色,似乎全无担心。眼看前方便是烟霞岛,孙妙妙忽然对庞过说道:“这座岛附近再无第二艘船,燕赤丹是怎么来岛上?莫不是你的消息有误?”
庞过苦笑摇头,说道:“这消息是你打听出来,不是我泄漏的。况且总寨主确实说过,要我封了烟霞岛周围五十里水面,不许别人前来打扰。我放你上来,已经是违背了总寨主之命,回头不知要受什么惩罚。”
孙妙妙嫣然一笑,眼神中忽然有了几分凄楚迷离,似笑非笑地说道:“纵然有什么事儿,都让我来接下吧,必然不会让他怪你。”
孙妙妙言下未尽,庞过也不去打听,只是轻叹一声,说来庞过也有些奇怪,为何附近没有舟楫,他也不曾听过燕赤丹调用操舟好手的事儿。燕赤丹不擅操舟,这件事儿早就跟他的名声一般,传遍了天下。他横扫长江五路水寨的时候,遇上了乌船帮的人,虽然剑慑群雄,却也把自己不懂操舟的事儿显露出来,被帮众私下里传为笑谈。
“难道他要用登萍渡水的轻功?这又怎么可能?烟霞岛附近水流湍急,再好的轻功也不成……除非是——御剑!”
庞过心头一念才起,正要苦笑摇头,这个念头也太过惊世骇俗,突然见得天边一道寒光,化为天鹏,横飞数十里,犹如雷电之疾,落在了烟霞岛上。
“这是传说的御剑之术?燕赤丹的剑法已经到了这么高的地步了吗?”
庞过再也不能掩饰脸上的惊色,孙妙妙却似早有预感一样,眼神里都是痴迷沉醉之色。
燕赤丹既然御剑往返,庞过自然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行踪,再也不能遮掩,正要出言请罪,就听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轻轻笑道:“原来庞过兄和孙姑娘,怎么你们也来烟霞岛赏玩?不如上来,一起小坐吧,我这里还准备一些酒水。”
庞过和孙妙妙弃舟登岛,燕赤丹笑盈盈地把玩手中一口飞剑,然后才忽然摇了摇头,就似没有瞧到两人一般,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当初刚下昆仑山的时候,就遇上一场江湖仇杀,对战的几人,皆能御剑飞天,可笑我当时还以为,江湖中都是这种强势人物,吓得胆气沮丧,好久都在担心,我这等低微的武功,踏入江湖之后,如何能保得了首级?
“但是到了后来,我也算是遇上了许多人物,包括初次出手,击杀了斩
仙剑方百灵,天骥大会上跟青鹤高云一战,还有后来从泰山一路逃回昆仑,遇上了四庄主手下的数十组杀手……这才发现,原来真正的江湖,没我想象的那么夸张,就算北武林七位庄主,只怕也有好几位,没有我当初遇上那一场仇杀中的几人剑术强横。”
孙妙妙听到这里,不由得好奇问道:“燕少,你当初遇上的那些互相仇杀的人,都是什么来历?”
燕赤丹淡淡一笑说道:“开始我也不知道,但是后来听得许多江湖传闻,这才晓得那一场拼斗十之八九就是天下四凶之一的李玄感和溟山九鬼在恶斗,或者还有无心盟的几个人吧。”
燕赤丹执掌了长江五路水寨,消息灵通无比,经过他几番打探,对那些扮作牧人的江湖豪客身份,也自有了确定。无心盟乃是江湖上新近崛起的一股势力,据说几个首脑,一身剑术武艺并不在南北武林的几位庄主之下,只是他们并未做过几件惊动江湖的大事,名声还不响亮罢了。
听得这三伙人马,孙妙妙秀眉只是微蹙,庞过却大惊失色,叫道:“李玄感号称天下四凶之一,就算大庄主也未必就能稳赢他,溟山九鬼更是隐居数十年不出的老怪,已经算得上一辈的武林人物了,比起……”
庞过微微犹豫,燕赤丹却笑呵呵地接口道:“比起我师门的几位长老来,名声也是不差,就算孙姑娘的师门中几个隐居不问世事的长老,也未必就能稳压这些老怪,是不是?”
孙妙妙点了点头,又咬了咬银牙,说道:“我师父说我最少三十岁之前不能练成御剑飞行之术,我虽然不是自夸,但是江湖上比我资质更高的人少之又少,何况我师门的嫡传剑术也不可轻忽,能在三十年内修成御剑术的人,从现在上溯几百年,屈指都可数过来。”
说到这里,庞过和孙妙妙一起把视线盯到燕赤丹的身上,这个小道士轻轻耸了耸肩膀,说道:“三百年之内,比我更年轻就练成了御剑术的人,怎么也有两三位,我也不算最快。”
虽然刚才就已经瞧到了燕赤丹御剑飞遁,但是听得他去亲口承认,庞过和孙妙妙两人的反应又自不同。庞过只是轻轻摇头,他本来还有几分不服气,想着自己努力练武,总有一日能超过燕赤丹,但是现在,他已经彻底绝了这个念头,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一辈都别想追上燕赤丹了。孙妙妙却是一双妙目放出一种异彩来,似乎燕赤丹练就了这等惊世骇俗的剑术,比她自己练成还要值得愉快。
燕赤丹笑了一笑,把掌中的飞剑轻轻一挽,便有十七八朵剑花,朵朵都化为一支赤雀,绕身飞舞,正是天禽七式的第一招铜雀。此时这一招在燕赤丹手中使来,举重若轻,剑光凝聚,犹如实质,显然剑术又有进境。
孙妙妙见了这一招,便知道自己的六月雪,燕赤丹不用两式齐出,单凭这一招自己就抵挡不下。
庞过更是脸色发白,最后只余一声苦笑,就再也不言语了。
燕赤丹也是偶然兴起,这才把庞过和孙妙妙叫了上来,其实他自从剑术日高,眼界日广,就一直有一件事儿横亘在心头,那就是无心盟的那几个人,是死在谁人手下。当初他只以为无心盟的人只是寻常小角色,但是经过了这么多事儿,燕赤丹几可以肯定,无心盟那几位已经是南北武林诸位庄主的级数,比参加了天骥大会的那些年少才俊,可要高明不知凡几。
但就是这些厉害人物,被人如猪狗一样宰杀,更可见出手杀了无心盟那些人的凶手,武功何等厉害,剑法何等快捷。就算燕赤丹自己,新近突破了天禽剑式的第六式鲲鹏,仍旧没有把握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一招击杀溟山九鬼、无心盟的那些人。
燕赤丹借着跟孙妙妙、庞过闲聊,整理思路,这件事对他来说,乃是一个极大的隐患,犹如一座山般压在胸口。
“这人能杀了无心盟的人,未必就不知道我,也许连我得了天离麒麟尺和李玄感武经的事儿,也都了如指掌。在这个神秘人的面前,我的那些秘密,也许只是一个笑话,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燕赤丹心头思绪万千,孙妙妙见他似乎对自己比平时和气许多,便忍不住轻轻浅笑,问道:“燕少今日似乎心情甚好,要不要姐姐歌舞一番,替你助兴?”
庞过听得孙妙妙这一句话,立刻拱手说道:“属下还有事情,不能奉陪孙姑娘和总寨主,我就先去了。”也不管燕赤丹嘴角上那一抹浅笑和孙妙妙有些羞恼的模样,扭身就匆匆走了。
直到跃上了船头,庞过才不禁暗叹:“燕赤丹真是好福气,能得才艺剑这等女子青睐,别人求也求不来,他却坐在那里,让孙妙妙主动勾搭,说起来那个秦南川一直都纠缠孙妙妙,他若是知道这一幕,也该死心了吧。”
孙妙妙脸蛋通红的,刚才还落落大方,现在却有些不敢直视燕赤丹,只是偷眼观瞧。
燕赤丹忽然摇了摇头,说道:“歌舞倒也不必,若是孙姑娘愿意陪我在这里呆上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暇,已经觉得很是幸事。”
孙妙妙松了一口气,便在燕赤丹身边坐下,燕赤丹眼望长江之水,手指轻轻敲打,似乎若有所思,竟然半日也不曾说话。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并不因为相对无言而变得尴尬,孙妙妙反而越发觉得轻松起来,又恢复了当日燕赤丹所见到的那个高傲、自信、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中的才艺剑。
天色渐渐垂暮,长江两岸,倦鸟归巢,一轮红日也西沉下山,清风吹拂。
孙妙妙忽然轻笑道:“燕赤丹你莫不是想要我陪你在这里一夜吗?我倒是可以奉陪,只是接下来,全天下都会以为我是你的人了,这个结果你想要吗?”
孙妙妙这句话带了三分调笑,却也有三分自伤、三分的惶惶和一分的不确定。
燕赤丹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一声轻笑道:“也是,该回去了。今日虽然不曾练剑,却能够得孙姑娘相陪半日,让我心情舒爽,实是平生少有的日子。”
开始听得燕赤丹说要回去,孙妙妙心底微微一沉,听得后面半句,心情又起伏起来。燕赤丹哈哈一笑,说道:“我师父怒山真人武功和人品都不怎么样,甚至收了我为徒之后,连宗门的班辈都没有给我准备。我也是上次杀回昆仑之后,才知道自己穿了十几年的道袍,却还算不得道士,甚至之前都不算是昆仑门人,因为我却没有正式拜师过。”
孙妙妙也不知燕赤丹为何忽然提起这些事儿,但是她亦是聪明女子,知道燕赤丹说这些话,并非无因,便在一旁浅笑着,耐心听燕赤丹继续说下去。
“小时候,学剑之余我也曾想过,是否要成为江湖大侠这个问题。后来想自己是个道士,就十分沮丧,成为江湖侠少怎么都要有个江湖侠女陪伴,才有鲜衣怒马、放浪江湖之爽快。一个道士能做什么?还是在昆仑山一直呆到老死算了。那时候虽然日子枯燥,山居也清苦,但是我真的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不算是昆仑弟子,甚至就连身上这件道袍,也都不称身份。所以,这一次下了山之后,我已经有点不知,该做个什么样的人才好。”
孙妙妙听得燕赤丹说了这么大一堆,不由得嫣然一笑道:“你把每一种可能,都尝试一遍,不就知道哪一种才最适合你!”
燕赤丹一击掌,叫了声好,笑眯眯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但就不知道该先开始尝试什么最好。”
孙妙妙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她已经明白了燕赤丹为何这一次并不反感她了,因为燕赤丹的心态已经变化,放下了原本的坚持,在他确立新的信念之前,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的情绪不定,甚或去尝试以前说什么也不会去尝试的东西。
这个时候的男人,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不可预期的,也是最有挑战的。因为他们可能变得最后谁都没法想象,但是也给一个有信心的女子,一个最好的机会,把这个男子打造成她最喜欢的哪一种。
孙妙妙贝齿轻咬诱人的嘴唇,她已经决定接下这个挑战,因为这实在太刺激,太有趣了。
夕阳终于沉落山脚,燕赤丹拍了拍手中飞剑,忽然一声轻笑道:“不知孙姑娘有否情绪,跟我遨游九霄,把玩风月?”
孙妙妙眼睛轻轻一眯,说道:“你能带起多一人吗?”
燕赤丹也不答话,他自行推演出来的二心神功,已经非复当日跟天字一组时只能变化半招的模样,他轻轻一叱,鹤翼钩就飞了出来,化为一道虹光把孙妙妙裹在其中,自己也祭起一口飞剑,飘飘荡荡,升上了半空。
两人才飞出了烟霞岛不远,就见江水上一艘小舟疾驰,小舟上有一个脸色难看的男子,正是燕赤丹的同门师兄秦南川。
孙妙妙眼波流转,刚要跟燕赤丹解释,这个小道士已经轻笑一声,一道剑光落下,疾斩秦南川。
秦南川心头有事挂怀,竟然没察觉天上有两道剑光飞过,当燕赤丹这一剑落下,他也只来得及把护身的飞剑祭起,剑光绕身一匝,化为一头青鹤,但是燕赤丹这一剑却不是针对他本身去的,而是轻轻一偏,把秦南川足下的小舟斩碎,然后才朗笑一声,带了孙妙妙疾掠而过,连半句话也没留下,耀武扬威之心,昭然若揭。
孙妙妙当然知道秦南川是为了什么来,也知道燕赤丹跟秦南川的纠葛,她享受着被剑光裹住在天空疾驰的舒适,忍不住轻声问道:“你为何一句话也不留给他,毕竟他也是你同门师兄。”
燕赤丹眼神中有一缕笑意,淡淡说道:“我的剑就代表了我的话,我们之间只有这一剑之交!何须多言?”
两道剑光在半空中纠缠,燕赤丹的心中,亦复有许多挂碍。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便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做是对是错,更不知道,将来等候自己的是什么。
“也许下一刻,我就被某个神秘人物跳出来揭穿所有秘密,又要被人撵得如丧家犬一般,身边所有的人都再次反目。但是在这一刻,却是我御剑纵横,笑傲天下,人生就该痛痛快快,何必那么多牵挂纠缠?”
剑光骤紧,夕阳如画!
第六届今古传奇武侠文学奖”、“第二届今古传奇武侠图像奖”参评作(责任编辑:陆阮;邮箱:[email protected];读者QQ群:158447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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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剑下昆仑》看
《三国演义》第一回开头就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似乎已经成了一条颠扑不破的规律,其所谓“天下大势”更可运用于万事万物。
中国人心目中关于“侠”的想象,到了清末,已经明显分化成为以主流政治意识为中心的清官义侠小说、以男女两性情感为中心的儿女英雄小说、以世外奇幻想象为中心的剑仙侠客小说。这对于唐宋以来的豪侠传奇,无疑是一种“分”。而在现代的曙光照亮东方之时,一个具有现代救亡和忧患意识的武侠大类型,则将此前所有关于侠客的小说举而并包之,此之谓“合”。当然,在合的大前提下,也有种种亚类型产生,平江不肖生就同时操刀写作了“江湖奇侠”和“侠义英雄”两个类型,并开启了武侠小说中的浪漫武侠和现实武侠两条不同的道路。到了三十年代,以还珠楼主为一方,以白羽和王度庐等人为一方,浪漫的奇侠与现实的义侠向着两极以离心方向前进,使武侠在奇幻与现实两极之间拥有了更大的张力,提供了更广的空间,这是金庸、古龙一代港台新武侠的必要准备,形成了武侠无所不包的“合”的大一统格局。同时,这种两极二分的格局,也奠定了日后武侠“分”的可能。
虽然人们以黄易在1988年出版的《月魔》作为“玄幻小说”的起点,但只要故事背景具有传统的冷兵器古典氛围,人们还是更愿意将他的小说当成武侠,黄易拥有巨大影响的代表作如《寻秦记》、《大唐双龙传》等莫不如此。
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由西方Fantasy翻译而来的“奇幻小说”进入中国,尤其是《哈利·波特》和《魔戒》的风行,推动了中国奇幻小说的崛起,2003年创刊的《今古传奇·奇幻版》、2005年命名的中国“奇幻元年”,都标志着西方奇幻元素对中国文学重新划分类型格局的要求,这就犹如东汉魏晋佛教进入中国之时对“三教鼎立”的要求。
2006年,《诛仙》首册出版,也可以做一个比喻,那就是当初作为对佛教的本土抗拒而迅速发展起来的道教玄幻在奇幻之后被再度提起,意义在于以魔法为核心的西方奇幻与以仙侠为核心的东方玄幻,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领域,如果说西方奇幻的近亲是科幻,那么中国玄幻的近亲则是武侠。西方奇幻淡化了科幻的科学意味而强调了神秘的魔法传统,中国玄幻则淡化了武侠的江湖意味而强调了神秘的仙侠传统。
仙侠虽然不是正宗武侠,但还珠楼主的想象力仍然得到金庸喜欢。叶洪生总结台湾武侠,第二派就是“奇幻仙侠派”。古龙的后期小说往往也有奇幻仙侠的影子。奇幻与仙侠正如近年热闹的电子游戏及同名电视连续剧《仙剑奇侠传》一样,仙与侠事实上已经密不可分,其中的“东方奇幻”事实上也是东方文化特有的大武侠的有机组成部分。
当然,仙侠作为大武侠的一个子类型,与“正宗”武侠还是有不同的。正宗武侠的第一元素是现世的江湖,其自我完善方式是基于正义的天下的功业理想;而仙侠的第一元素是修真,其自我完善方式是基于得道的超越现实的生命能力。
就《一剑下昆仑》而言,这一核心区分就体现得十分明显,燕赤丹的天禽剑式并不是对剑招与人生的体悟,而是法力修为的体现,他之下山更是糊里糊涂,他甚至想躲起来好好享受修真的快乐。当然,在一连串的际遇之后,他最终被江湖同化了,高兴地接受了现实江湖的地盘与地位,修真最终没有能够胜过江湖的魅力,于是一个仙侠的故事就这样转变成为一个武侠的故事。
更重要的是,修真是没有结局与止境的,所以还珠楼主越写越长,以致于金庸嫌他的文字太啰唆。同理,《诛仙》名声很大,却不能臻于精品的境界,也正在于仙侠修真本身的局限。江湖可以有结局,天下太平之后大侠隐去,天下分久之后天下合一,金庸也就能有效地控制篇幅。《一剑下昆仑》里的燕赤丹在成功练出天禽七式中的第六式“鲲鹏”之后,他的人生变得多元化起来,和江湖尽在我手的成就感比起来,修真无非只是一种职业惯性,无法让他激动。当然,修真本来就不需要激动而更需要心如止水。可是,当燕赤丹禁不住带着孙妙妙乘飞剑御风而行之时,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但是在这一刻,却是我御剑纵横,笑傲天下,人生就该痛痛快快,何必那么多牵挂纠缠?”故事在这里结束,留给读者的回味空间是——“剑光骤紧,夕阳如画!”这已经是一幅美丽的现实画面了。
天长地久有时尽,侠情浩气无绝期。修真的仙侠行走江湖,在传统中是武侠,在未来仍然是武侠。仙侠几度兴衰,武侠笑傲沧海,在武侠的纵横浩气之中,本就举仙侠各种而并包之,正如强汉与盛唐的豪迈,武侠本来就是具有多元意味和多种因素因而能够生生不息绵绵不绝的文化传统与文学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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